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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蓮衣昏迷在原野上,幾棵楊柳飄搖著寬大的葉片給她做伴。

  我狂喜間跳下馬連滾帶爬地沖過來,抱起蓮衣軟軟的身子大聲呼喚。

  蓮衣緩緩睜開眼睛,眼神很迷離。

  我大聲喊:「蓮衣,你醒了?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我不該扔下你。」

  蓮衣迷離的目光看到我,嘴角有了一絲微笑,我急忙把腰間的香囊解下來放在蓮衣的鼻前。蓮衣聞著麒麟香的味道,半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我小聲對蓮衣說:「好點了嗎?這麒麟香有救命的功效,我知道你很難受,要挺不住就……抱著我。」蓮衣無力地偎在我懷裡,喃喃地說:「都怪我,連累你了。」

  我的心裡又是一疼,不由抱緊蓮衣道:「別說傻話,我們能活著逃出來,這就太好了,我們還可以在一起,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剛才只是分開了……一會兒。」

  蓮衣虛弱地偎在我的懷裡閉目歇息,忽然又緊張地直起身子。

  我疑惑地看著蓮衣,蓮衣緊張地說:「公子,你快走,別管我,我聽到了馬蹄的聲音,一定是官兵追上來了。」

  我側耳聽著,遠處的確有急碎的馬蹄聲。我情急之下抱起蓮衣準備上馬離開,哪知沒走幾步雙腿一軟,搖晃著跪在戰馬的旁邊。

  我再試著站起身,身上似乎縛有千斤重擔,渾身酸痛得不能動彈。

  難道就這樣束手就擒?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蓮衣被他們抓走?

  我的心裡悲哀到了極點,痛苦地說:「對不起,蓮衣,我走不動了,讓他們抓吧,我願意跟你一起經歷磨難,這樣你會明白我的心,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我在無奈中等待蓮衣的回答。蓮衣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我的眼睛,她想從我的雙眸中找到什麼,片刻,她找到了,於是愉快地點了點頭。

  我的心裡狂喜,情不自禁道:「那好,我們等著。」

  馬蹄聲越來越近,我和蓮衣面對面席地而跪,我把蓮衣抱緊閉上眼睛。蓮衣也伸出胳膊抱住我,她的擁抱柔軟極了,我的心裡也幸福極了,我不用看也能猜得出來,她那美麗的臉上一定是坦然的笑容……

  第八章

  我對父母的印象有些模糊。如果沒有記錯,我的父親林瑞應該是掬霞坊的創始人。他不是長得高高大大的那種男人,因此好多女子和他在一起會顯得不卑不亢。父親年輕的時候脾氣極好,因此很討女子們的喜歡,這並不單是他的相貌多麼英俊、舉止多麼溫文爾雅,而是很容易讓人接近。

  父親曾和一位名叫衣芷若的小巧女子相愛,他們的這場愛情不知什麼原因在城裡被炒得

  沸沸揚揚,正當二人準備婚嫁事宜的時候,那個女子在一個陰鬱的早晨咳出一腔濃血,愛情戛然而止。

  那女子死於一種夜半心口疼痛的怪病。

  父親動了輕生的念頭,每天望著天空發愣,後來一隻纖細而溫暖的手搭在了父親的肩頭。隨著時光流逝,隨著那只手的安撫不斷繼續和深入,父親的心漸漸平和下來。父親感激那只手,父親感激那只手的主人,父親覺得無以為報,就想娶她為妻,他以為這是對她那份情意的最好補償。

  誰知那女子的本意只是幫他而非嫁給他,因為父親管她的父親叫作師傅,所以他的話剛出口就遭到拒絕,語氣堅定而明朗,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父親的心很脆弱,再一次頹廢下來,眼神裡不但丟失了先前那種自信的光芒,還佈滿了閃電一樣痙攣的血絲。在一個惴惴不安的黃昏,父親哭著對師傅說要終生不娶,並在櫃上交代了所有經手的帳目,收拾行囊決定離開學習研香的閑得齋,從此浪跡天涯。父親的師傅沒有阻攔,只是在他耳邊說了一些悄悄話,父親聽著那些話宛若聽著天機密語,臉上忽然有了滄桑的笑容。

  據說父親出走的那個晚上月光美極了。

  父親剛剛走出閑得齋門前那條大路,陡然看到一位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形同鬼魅般站在一棵參天大樹下。這是父親夢想的一幕,也是父親的師傅沒有洩露的天機。

  那女子流著眼淚不說話,父親默默注視她片刻,轉身回了閑得齋。

  那晚的夜真靜,閑得齋大院中某間房子的兩扇朱門為她敞了一夜。

  [1]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一 下午

  我和蓮衣在擁抱中聽著馬蹄聲臨近,沒想到那聲音卻是來自王狄胯下的戰馬。他救了我和蓮衣,我應該實現我的諾言,去風月舫打探白小酌的下落。

  風月舫裡依舊歌舞昇平。我走到門口正巧碰到瓶兒。瓶兒驚詫地把嘴張大。

  「姑娘,我嚇著你了嗎?」

  「林公子,你怎麼來了?」

  「我來打聽一個人,你要實話告訴我。」

  「誰?只要我認識,我一定告訴你。」

  我低聲說出白小酌的名字,瓶兒還沒有答覆,相貌醜陋的銘兒從某個房間裡出來,她扭頭看到我好像猶豫了片刻,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向我走過來。

  「喲,如此風流倜儻的公子爺,我以前在舫上怎麼沒有見過?」

  我看著銘兒的臉,突然想笑又急忙止住:「你是誰?我也肯定沒有見過你,你的相貌很有特點,會讓人過目不忘。」

  銘兒並不覺得難堪,反而大度地說:「但願你下次來的時候還能認出我。瓶兒,好好招呼這位俊俏的公子爺。」

  瓶兒看著銘兒走遠,悄悄靠近我,我再次說出白小酌的名字。

  瓶兒的臉上有了無奈的神情:「林公子,白姐姐已經不在舫上了,我聽別人說,現在她被囚禁在曹將軍的府裡,處境很不妙,說不定哪天背上同謀殺人的罪名。」

  「此話當真?」我心裡一驚。「林公子,我的話比真的還真。」瓶兒著急地說。

  「若是真的……就真麻煩了。」我開始為王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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