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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9]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下午

  藍玉謀反的事震撼天下,而行刑的消息則驚動了整個南京城。當聽說囚犯要從街上路過,人們將街道圍得水泄不通。遠遠望去,柯桐和曹雲騎馬走在前面,騎兵的後面是數不清的囚車,街道上不由響起陣陣噓聲。

  披頭散髮又插著死囚牌的藍玉和李惠兒分別鎖在前邊的囚車裡,李惠兒一臉絕望,而藍玉氣焰依然囂張,一路上響著他肆無忌憚的慘笑之聲。

  囚車路過掬霞坊,我的母親、父親、素兒和林蟈蟈從店鋪裡沖出來。

  母親一路跟著囚車走,終於認出多年不見的李惠兒,大聲叫著:「姐姐——」

  李惠兒聽到喊聲辨認出多年前的義妹,反而閉上了眼睛。

  母親著急地大喊:「姐姐,我是阿珍啊,你不認得了嗎?姐姐——」

  軍卒過來把她推開,如果不是林蟈蟈過來扶住她,她就會摔倒在囚車邊。

  母親又撲過去哭著大喊:「姐姐,我知道你不肯原諒我。你還有沒了的事嗎,我替你做啊,我替你做啊……」

  李惠兒不說話,半晌突然睜開眼睛,咬牙切齒地道:「讓一個死人原諒你,呸!去問你的兒子。」

  母親不懂她話裡的意思,大聲道:「若兒怎麼了?姐姐,你把話說清楚。你怎麼認識若兒?他做了什麼?你說呀?」

  李惠兒不再說話,母親著急地還想往前湊,卻被軍卒攔住。

  囚車遠去,母親用力推搡開軍卒跑著追過去,素兒和林蟈蟈緊隨其後。

  父親看著遠去的囚車,痛苦地閉上眼睛:「阿珍,咱們一輩子的賭,打不成了。惠兒,你也不該死這麼早,你這一死,把我林瑞推到了深淵……」

  [10]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下午

  我瘋了一樣到處找蓮衣,卻沒想到蓮衣已經聽說了今天是行刑的日子,所以在街道上奔跑,她要見母親最後一面,而我在街上跑著不敢明目張膽喊她的名字,那份壓抑著的恐慌像被誰撕裂了心一樣,疼得沒著沒落。

  已是披頭散髮的蓮衣哭著跑到秦淮樂社門前時,遠遠看到了走過來的人馬和囚車。她奮力在人群裡往前擠,有人又把她拉到一旁。

  囚車走到近前,蓮衣看到了母親,拼命擠到前面嘶聲大喊:「母親——」

  人們聽到這聲哭喊朝蓮衣看來,柯桐和曹雲對視一眼尋找喊聲來處。

  李惠兒聽到喊聲,睜開驚恐的眼睛看到蓮衣,忽又緊緊閉上置之不理,但是一行清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下。蓮衣跟在囚車旁邊跑著大哭:「母親,你睜開眼啊,我是你的女兒,你睜開眼看看我……」

  柯桐覺出事情有異,指著蓮衣大喝道:「來人啊,給我拿下。」

  軍卒們撲上來將蓮衣抓住,蓮衣哭得渾身顫抖,根本沒有力氣反抗。

  「慢著——」就在這個危急的時刻,我氣喘吁吁地沖進人群,把蓮衣緊緊護住。

  柯桐看到我不由大怒:「林一若,你好大的膽子,你想幹什麼?來呀,把他也給我拿下。」這時,我的母親、素兒和林蟈蟈擠到前面,林蟈蟈大聲叫著我的名字。

  事到如今,我反倒沒了緊張,我坦然一笑拱手朗聲道:「駙馬,你以為我要劫你的法場嗎?她……是個瘋子,是剛從掬霞坊跑出來的,你瞧……她這個樣子像不像?」

  蓮衣聽罷愣怔地看著我,眼神裡盡是怒意。我知道蓮衣不明白話中含義,於是對她厲聲大喝:「回去,別在這兒搗亂,要殺頭的,難道你不怕死嗎?」蓮衣果然不明白我的話,反而憤怒地大喊:「我不——」

  我斷定事情很快就會敗露,暗中咬牙抬手往蓮衣臉上打去,啪的一聲脆響,蓮衣被打得愣在當場。我趁機指著林蟈蟈大聲道:「駙馬,這些都是掬霞坊的人,不信可以問。」說完朝林蟈蟈暗使眼色。

  我真感激林蟈蟈的機智,他立刻醒悟過來,一把拉住蓮衣就往外拖,哪知蓮衣情急中咬住林蟈蟈的手不放。

  林蟈蟈疼得失聲大叫還不忘掩飾:「你們看啊,她真是個瘋子,還咬人——」

  曹雲似乎不耐煩這種亂局,小聲提醒柯桐:「駙馬,時辰快到了。」

  柯桐看了看天光,生氣地說:「林一若,算我今天給你面子,我們走。」

  我心裡踏實下來,故意笑道:「駙馬,有空和公主來掬霞坊喝酒,我奉陪。」

  大隊人馬喝斥著行人走了,我長舒一口氣。

  [11]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十七 黃昏

  陰沉了一天的蒼穹在黃昏時分開始放晴,風不疾不徐地吹著,好像白天發生的一切都銷聲匿跡,即便仔細尋覓都望不到端倪。

  風月舫外行人稀少,河面上幾條小船慢悠悠地劃過。

  王狄強拉著藍心月向風月舫外走來。藍心月隔著面紗看到風月舫的招牌,又看看王狄的眼神,神情陡地緊張起來:「你要把我……賣到這兒?你怎麼可以……」

  王狄淡淡地道:「不錯,一個讓男人快活的天堂,相信你會喜歡。」

  藍心月突然扯下蒙在臉上的紗巾,眼裡充滿了驚恐和憤怒。恰在這時,風月舫裡走出兩個男人,兩個歌妓和他們打鬧調笑著告別。

  藍心月下意識地重新戴上紗巾,哀聲說:「我和你沒有仇,為什麼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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