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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公主輕蔑地一笑:「藍玉?他以為父皇封他太子太傅和涼國公就了不起了?」轎簾啪地落下。曹雲在馬上催促:「快點。」

  掬霞坊前的熏香爐裡精炭已經燃著,淡淡青煙從鏤空的孔裡散出。

  父親走到臺階上看著下麵的眾人,笑著作揖:「諸位,今天掬霞坊要試的是林某新研的熏香,名叫金合歡茶。金合歡雖是平常之物,但是誰若能說出這道金合歡茶的妙處,按掬霞坊的老規矩,林某將有十丸奉送。」

  父親打開小木匣取出三隻薄銀盅,又用金鑷夾出三個紅色的小丸,小心翼翼地依次把兩個小丸放進銀盅裡。

  這時,那馬隊沖到掬霞坊門前,藍玉提韁勒馬,戰馬一聲暴躁的嘶鳴。

  父親愕然抬頭時手陡地鬆開,第三個小丸從鑷子間掉下,滾落到花瓣兒的縫隙裡。藍玉用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掬霞坊的匾額,又把眼神定在淡淡氤氳繚繞的熏香爐上。

  副將李沫大叫:「林一若何在?涼國公藍玉大將軍來取香粉。」父親急忙說:「實在不巧,小兒到外面搜香去了。」藍玉沒說話,徑直走進掬霞坊的大門,兩個副將也急忙下馬跟了進去,父親愣了愣走進大門。龍軒的眉頭緊皺起來,緊盯著院裡的藍玉。

  藍玉站在院裡隨意看了看,把目光定在父親臉上,陰陽怪氣地說:「林瑞,多年不見,你可好啊?」父親乾咳一聲,沉聲道:「多謝大將軍惦記,林瑞很好,掬霞坊……也很好。」

  藍玉湊近父親的耳朵小聲說:「林瑞,若不是老夫肚大量寬,就憑你當年對我的侮辱,這掬霞坊早就姓藍了。不過,現在也不晚。」父親故意提高聲音道:「大將軍官爵顯赫,小小的掬霞坊怎麼會放在眼裡?再說林瑞一直不明白大將軍為什麼要跟我過不去?」藍玉小聲道:「那是老夫……沒把你們送給我的那個爛女人放在眼裡。」父親疑惑地說:「大將軍何出此言?」

  「小女心月過些天生日,老夫三天前已派人請令公子研香,而他至今未到府上,」藍玉好像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提高聲音對李沫說,「點香,限一個時辰內找回林一若,不然……」

  父親有些慌亂,轉身看了一眼院外的林蟈蟈。林再春看到了父親的目光,抻了抻林蟈蟈的衣裳。林蟈蟈不情願地把銅鑼放在香案上剛要走,院外突然傳來宮女的喊聲:「長公主駕到——」父親本已慌亂的表情一下子凝固起來,看了一眼街上從描金小轎中出來的長公主,甩開眾人跑出來跪下:「草民林瑞見過公主千歲千千歲。」

  藍玉和兩個副將走出來,表情極其漠然。長公主並不在乎藍玉的囂張,和顏悅色地對我

  父親說:「本宮特意來看看黛妃娘娘的香粉做好沒有。林一若呢,我要見他。」

  「回公主千歲,小兒林一若為黛妃娘娘壽辰做的香粉已經研好,他現今不在掬霞坊,家人已經去找了。」

  「回來之後叫他立刻到我府上,這五百兩銀子先付了。」長公主一揮手,幾個宮女抬過三盤銀元寶放在香案上。藍玉的臉陡地沉下來:「慢著——」長公主淡淡地說:「跟我說話嗎?」藍玉:「你可懂得規矩?」

  「本宮只答應林一若的規矩,你的規矩我沒興趣。」長公主說完又對宮女道,「回宮。」藍玉大喝:「竟敢不把老夫放在眼裡。來人,讓她見識一下什麼是先來後到。」兩名將官跳下馬走到香案前,端起銀兩倒在小轎旁邊。十幾名宮女拔劍沖向兩名將官,兩名將官仗劍還手,十幾匹戰馬齊湧上來將宮女們圍住。龍軒想沖過去但是又忍耐下來。混亂中,描金小轎被一匹馬撞翻,長公主摔出轎外。宮女們跑過來要扶長公主,長公主擺手拒絕且坦然起身,隨手撣了撣衣衫:「藍玉,我敢跟你打賭,你會為今天的事後悔的。我們走。」

  [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初一 上午

  南京城裡有很多風月之地,風月舫便是最大的一座聲色船舫,軟語花腔和絲竹之聲整日整夜繞梁而飄,茶客們每日每夜品茗聽歌兼賞司樂的美貌女子,好不逍遙快活。

  一個異域裝扮的武士走進來,犀利的目光掃視司樂的女子過後在一張空桌前坐下,順手把一柄鑲著瑪瑙的鉤月彎刀放在桌上,他就是後來成為我朋友的蒙古將軍王狄。

  女倌瓶兒看到他之後走過來剛要笑著開口,看到那柄鑲著瑪瑙的鉤月彎刀,不禁神色一凜,顫著聲腔小聲問:「爺,您喝點什麼?」

  「既是風月舫,自然要喝花茶。」王狄的臉上沒有表情,「花」字卻說得很重。瓶兒愣怔一下隨之笑了:「爺的話很有意思,奴家這就去給您端來。」

  瓶兒剛要轉身離開,王狄一把將她的手抓住:「你去問,有誰知道一首叫作《蓮花落》的曲子?」

  瓶兒急忙說:「爺稍等,瓶兒這就去。」瓶兒離開,王狄看了一眼司樂的十幾個女子,慢慢拿過刀鞘抽出彎刀看著,且用拇指試了試刀鋒,仿佛這刀也是一件能發出聲音的樂器。

  半晌,歌樂停止,瓶兒端著茶壺走到王狄近前:「爺,奴家問過了,姐姐們不會,連名字都是第一次聽說。」王狄沉吟片刻道:「我問你,閑得齋香粉店在哪裡?我怎麼找不到?」瓶兒沒說話卻笑了,姿勢優雅地斟茶。

  王狄淡淡地說:「我的話好笑嗎?」瓶兒俏皮地放下茶壺,把壺嘴扭向一旁:「南京城一百八十家做香粉的店鋪,奴家個個都瞭若指掌,根本沒這一號。」王狄緊鎖眉頭,突然盯著瓶兒:「現在南京城誰研香的手藝最好?」

  「掬霞坊的林一若。」

  「林一若?我倒要見見他。」

  「奴家天天想見他,可是天天見不到。」

  「哦?很神秘嗎?」

  瓶兒用手擦拭一下嘴唇,崇拜地道:「他像胭脂水粉,活在女人的嘴唇上;又像一個謎,活在傳說裡。」王狄不屑地笑著拿起彎刀:「難道見他比見朱元璋還難?」瓶兒驚慌地扭頭看看眾人,小聲說:「爺,您把奴家嚇死了,那是皇上的名諱,可不能亂說。」瓶兒沒有聽到王狄的反應,回頭時桌前早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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