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五四


  削蘋果是葉昀的拿手好戲,一個蘋果從頭削到尾,皮不僅不斷,還能好好地覆在果肉上,尤像完整無缺的帶皮蘋果。以前他老喜歡給她削,她不得不吃。

  葉昀悶聲不吭地從一旁的桌子上挑了一個最大最紅的,低頭就開始認真地削皮。

  向遠的注意力轉回葉秉林身上,因為她聽見他說:「向遠,我久不管事了,不過最近聽說在公司裡,騫澤和秉文兩人似乎有些小摩擦。」

  向遠在估量他究竟對自己的妻子和葉秉文的事情知道幾分,如果他當真清楚當年傷害妻子的人裡面,竟有他不爭氣的弟弟一份,會不會當場舊病復發。

  她幫他調了調滴得過快的輸液管,「葉叔叔,不用擔心,再怎麼樣他們都是一家人。」

  葉秉林歎了口氣,「向遠啊,他們兩個的脾氣我心裡有數,只有你是明白人,你總該替我說說他們,不能讓他們這樣胡鬧。」

  「我?」向遠面有為難之色,苦笑道,「於公,他們兩人都是我的上司;于私,我畢竟不是葉家人,不好插手太多。」

  「你說這樣的話,不是存心生分了嗎?向遠,我當你是親生女兒,再說,只要你願意,你完全可以成為我們葉家名副其實的一分子,這也一直是我的心願。」

  向遠聽出了他再明顯不過的言外之意。一旁專心削蘋果的葉昀忽然停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留意著向遠的反應,一截長長的蘋果皮從他的刀下墜落,一旁的女同學輕叫一聲。

  向遠掩飾著自己的詫異和尷尬,抿嘴笑道:「葉叔叔又拿我開玩笑了吧。」

  「我哪裡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向遠,如果你嫁入我們葉家,不但是葉家的祖宗積福,也是江源的運氣,只是不知道,我那傻兒子有沒有這個福分……」

  言罷,只聽見病房門口一聲輕咳,葉騫澤站在那裡,不出一聲,但臉上有明顯不自然的痕跡,顯然在這樣直白的牽線下,他的難堪毫不亞于向遠。

  葉秉林看見他並不意外,看來他叫來向遠的同時也叫來了葉騫澤。

  「騫澤,你也過來,你們兩人都在,正好。那些感情的事,我老了,不知道怎麼說,那就說說正經的……阿昀,病房裡空氣不好,你帶同學到院子裡去走走。」

  葉昀其實並不想聽他們談公事,但也不願這個時候被支開,只不過心知同學在場,許多事不方便,只得憤憤起身,竟忘了蘋果是為誰削的,自然無比地把它恨恨地塞到了向遠手裡。

  待到葉昀和女同學走出去一會兒後,葉秉林才開口道:「我想知道對於溫泉度假山莊的事情,你們怎麼看。」

  葉騫澤坐在葉昀剛才坐的位子上,「我已經說過我是不贊成的,這事如果由廣利負責,那就等於給了他一個鑽空子的機會。」

  「騫澤,不要這麼說,他畢竟還是你的長輩。」葉秉林咳了幾聲,「向遠,其實我最想知道的還是你怎麼看?」

  向遠沉吟了片刻,心裡飛快地想著,葉叔叔這個時候找來她和葉騫澤當面說起這件事,難道只是巧合?

  她斟酌再三,才開口道:「從公司現在的局面來看,建材的利潤實在太薄,投標價格一次低過一次,攬到的任務雖多了起來,但照業內這種惡性競爭的趨勢,一直走下去未必是長久之計。當然,建材是江源起家的根本,老本行不能丟,但我覺得也該嘗試著多管道地發展,小葉叔叔的提案從這點上來說,是有道理的。」

  葉騫澤的眉心蹙成了一個「川」字,他帶著朋友間熟悉的責怪神情掃了向遠一眼,似乎埋怨她不該支持葉秉文的決定。

  向遠不看他。葉秉林若有所思,「那麼說,向遠,你是贊同廣利開發溫泉山莊一事的?」

  「計畫可行,可操作要慎重,廣利畢竟是江源的孩子,投資的風險和得益最後都是要攤在股東身上的。如果當真要著手籌備這件事情,找對負責人是關鍵。」向遠說。

  葉秉林點頭,「你說得對,但是秉文做事,我總覺得欠了點火候,平時瞎鬧也由他去了,但這一回,首期投入就要兩千萬,接下來的資金需求就像一個無底洞。這樣一件事情,交給他我是放心不下的,但公司內部既可靠,能力又堪當此大任的人不多,向遠,我想把這件事交給你。」

  向遠的手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悄悄掐緊一寸床單,她仿佛可以聽到自己的心即將躍出胸膛的動靜。

  「不……不不,葉叔叔,您看重我,我知道,但我不是能接過這個擔子的人,我在廣利並沒有股份,而且對它的運作方式也不熟悉,只怕工作難以開展。再說,江源總部市場這邊的事情,也確實讓我難以分身……」

  在葉秉林做出反應之前,向遠微微屈身向前,道:「但我認為有一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可供葉叔叔您選擇。」

  「誰?」

  「滕雲。」

  葉秉林看了向遠一眼,露出個恍然會心的神情。滕雲是廣利的高層,也是葉秉文一手提拔起來的,說是他的人也毫不為過,但在他和葉秉文罅隙漸生之際,把葉秉文渴望無比的一樁事放到他身上,對外,是給了葉秉文的面子,實際上,只會讓他們之間矛盾激化。若是滕雲接手,按照葉秉文的性子,只怕要與他鬧翻,到時這件事就更不在葉秉文掌控之中。況且,滕雲的精幹確實有口皆碑,他這個人選,當真再合適不過了,就連對開發溫泉山莊持反對態度的葉騫澤,也認為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滕雲,滕雲……向遠,你這一著棋下得妙啊。」葉秉林喃喃地說。

  向遠在說出那個名字後,心中卻有一種惆悵和遺憾交織的釋然,她輕咬了一口拿在手中許久的蘋果,感覺微微的澀。

  她還是親手放走了良機,原來困住寶瓶裡那欲望生靈的魔咒,不過是最脆弱庸俗的感情。

  第二十六章 恩義是一根繩索

  恩、義、情是絕望時的一根繩子,你把它系在腰間,它有一天也可能是最無奈的束縛,你明知道它的結在哪裡,就是解不開。

  向遠味同嚼蠟地把偌大一個蘋果吃完,她不喜歡浪費。然後再坐了一會兒,就告別了葉秉林,畢竟是病人,不好打擾太久。離開的時候,老人氣色不錯,想是向遠推薦走的「滕雲」那一步棋深得他心。他還不知道妻子患腸癌的事情,葉騫澤怕他病情加重,苦苦瞞住,自己一個人輾轉在兩個病房之間,其中的苦,自不必說。

  「騫澤,你送送向遠。」葉秉林說。

  葉騫澤欣然起身。

  兩人走出病房,關緊了門,葉騫澤說:「向遠,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外面搭公車很方便,你照顧著兩個病人,別為我耽擱時間。」向遠說。

  葉騫澤低聲道:「可是我並不覺得是在耽擱時間啊,向遠,我……」

  「你爸爸輸液的吊瓶已經快滴到頭了,去叫一聲護士吧,我走了。」

  「我已經叫過護士了。」葉騫澤好脾氣地說,「我只是……」

  他的下半句話剛起了個頭,再次被向遠打斷,「對了,剛才忘了說,今天沒去看你阿姨,你幫我問候她一聲。」

  他扶著眼鏡無奈地笑了起來,向遠倔的時候,還真是拿她沒有辦法,「讓我把話說完好嗎?向遠,我有話想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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