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
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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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遠,你知道我原本並不喜歡你,也一直不贊成你進入江源吧。」 「我又不是鈔票,當然不指望人人都喜歡我。」向遠雖笑,卻對他莫名的一句話警惕了起來。 葉秉文自動忽略她的回答,繼續說:「我原先認為,你這個人太過精明,什麼都算計得太過清楚,你在江源,遲早是心腹大患。」 向遠笑道:「葉總真坦白,得您誇獎不容易。」 「確實是誇獎。」葉秉文笑了,他的笑容在這個時候說不出的突兀,但確實蠱惑人心,「我忽然覺得,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做敵人呢?向遠,騫澤是扶不起的阿斗,我不明白你這樣一個女人為什麼會在他身上耗心思。」 「那您說我的心思該耗在誰身上?」向遠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如果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那麼葉秉文應該算是這類「壞男人」中的極品。他對女人來說,吸引力應該是強烈的,英俊、事業有成,還有那麼一點陰鬱,女人會自動理解為酷。這樣的男人年輕時會對女人用強,她很難想像。至少現在他在她面前,笑容頗讓人動心。 然而,向遠卻在他的手即將撫到她面頰的時候,準確無誤地用手上資料夾的一端抵住了他的指尖,力道不大,卻恰到好處地阻擋了他的來勢。 葉秉文沒有鬆手,指尖與她的資料夾輕輕相抵,這種曖昧讓他覺得滿意。他慢慢俯身,伏在向遠的耳邊,「向遠,不如這樣,你跟了我,你要的一切也都能得到。」 向遠背靠著走道的牆壁,笑出聲來,「女人總想表現她們在工作中的積極性,結果男人看不見積極,只看見了性。葉總也不能例外嗎?我這樣的女人,只怕難入您的眼,又何必屈就?」 「我倒不這麼想。」隔著墨鏡,看不清葉秉文的眼睛,只看得見他嘴角含著的笑意,「跟我匹配的女人不多。向遠,我不是開玩笑,你可以考慮考慮。你和我在一起,然後入股廣利,溫泉度假山莊的開發是個好的契機。江源現在這個樣子,只要你我合作,什麼不是我們的?一個勢均力敵的伴侶、名分、葉家的財富,我不信你沒有野心!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有一天不再為別人效力,成為江源的主人?」 「聽起來不錯。」向遠的笑容益深,「不過,葉總,我有一個問題,您跟我匹配,我們勢均力敵?您會不會太幽默了?」 他在她眼裡不過是一個跋扈而有點野心的有錢的老公子哥。 葉秉文愣了一下,饒是他此時刻意拉攏向遠,恨不能有一百二十分的誠心和耐心,在她一句笑語之下頓時也面上掛不住,當場就要翻臉。 向遠的話及時堵住了他的怒意,「葉總的提議我明白,但是我不認為」性「是我們合作愉快的唯一方式。還有一點我希望您清楚,就算我要入股廣利,也不是我」跟著「您,既然都說到了野心,誰主誰輔還難說。」 葉秉文冷笑,「我還小看了你,你要拿大頭?好,這麼說吧,只要你答應,我們以平等身份合作。」 向遠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徐徐收回了自己的資料夾,「容我考慮,借過。」 回到辦公室,向遠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到嘴裡才知道是那樣的燙。剛沸騰過的熱水,讓舌尖生疼,她覺得自己其實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無瀾。 我不信你沒有野心——葉秉文問對了。她難道真的沒有野心? 這個時候的向遠,其實早已經遠離了過去的窮困。從在永凱開始,她就收入頗豐,後來進入江源,葉家更是給了她最優厚的待遇。之所以沒有像別的都市新貴一樣買房買車,是因為一直租住的小單間租金便宜、位置理想、交通方便,而且她也習慣了,覺得挺好,沒有必要搬遷。至於車子,上下班坐公車她並不覺得麻煩,工作時候外出江源都有司機,葉秉林父子都提出過給她配專車,她拒絕了,不是客氣,是覺得不需要。 她在外的一些私人投資回報可觀,股票玩了多年且不說,近年來她先後買進了兩間商鋪,一間在城市中心商業區,一間在新開發城區的核心地段,隨著地段的日益繁華,房價也水漲船高,相比她之前購進的價格,翻了兩番有餘。向遠是個在日常用度上極其節省的人,每一分錢的開支都必須是用在刀口上,物有所值,就算她現在沒了工作,靠著兩間商鋪的租金和其他積累,也可保她和向遙衣食無憂。 然而,和所有的從貧瘠中走出來的聰明人一樣,向遠覺得驅趕著自己不斷往上往前,一刻不能停歇的動力早已不是窮困,不是生活的壓力,而是一種對再生和重整的渴望。沈居安說得更直接明瞭,他們現在需要得更多的是一種「得到」的感覺,僅此而已。 如果她註定要向著更遠的遠方去,那她想要知道,「更遠」是多遠。 她無法否認,進入江源後,每當在公司的種種沉屙舊患前面束手束腳,每當看著它負重緩行時,她多少次都在心裡對自己說,可惜江源不是她的——為什麼江源不能是她的? 如果她是江源的主人,她完全可以把這架老舊的機器重新擦拭得熠熠生輝,讓它重拾昔日的輝煌,甚至遠不局限於一個建材加工企業,而是像永凱那樣,成為一方巨擘。 這一切都不是空想,在眼前,就在眼前,她已經嗅到了機會的味道。葉叔叔老了,騫澤從商根本就是勉為其難,他沒有做企業的天分,葉昀一心一意做員警,從來就沒有涉足家族企業的心思,至於葉秉文,他是一隻紙老虎。如果她同意跟葉秉文合作,入股廣利,借著溫泉山莊開發的契機,再通過資本重組,她完全可以一步步地掌控江源,到時候,踹開葉秉文這個所謂的合作夥伴根本就不在話下。公司高層裡,李副總是個能幹的戰將,但也是個懂得審時度勢的人,他是個外人,給誰打工不是一樣?至於下面的工人,對於他們來說,效益才是第一位的,只要收入有保障,有奶就是娘。 向遠無意識地在辦公室裡徘徊,手裡的水杯從熱變涼也毫無察覺。她從不是個優柔的人,當斷則斷,機不可失,那此刻還等什麼?是放不下葉家對她的恩情嗎?葉家供她讀書,給了她一條出路,但是這些年來她何嘗不是在為他們辛苦賣命?他們一家人的性格本就不適合在爾虞我詐的商場裡沉浮,如果遲早有一天會撐不下去,不如把它交到她的手裡,即使有一天,江源易主,她也絕對不會薄待葉家的任何一個人,除了葉秉文。 她最後重重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覆著電話的聽筒,才知道上面全是冷汗,拿起電話吧,拿起電話,只需對葉秉文說一個字——好,一切都將會改變,她應該得到,也可以得到!她的野心和欲望就像墜入末日火山之前的魔戒,就像困在所羅門寶瓶裡千年的魔鬼,誘惑地,蠢蠢欲動,呼之欲出。 然而,是什麼讓她停滯不前?那一股微弱而遙遠的力量,竟然可以讓她一貫靈敏而果斷的手連區區一個電話都拿不起來?人事已非,記憶卻還會為患,永恆不變的山月下,那一個人,他低頭,他微笑,他轉身的樣子,和她心裡某個角落寄存著的零碎而蒼白的月光,無聲地冷卻著她的貪婪。她一天丟不掉記憶,就一天看不破這舊情。 可是,向遠,向遠,感情它多不可靠,說過的話,許過的諾言,有人轉身就忘記,為什麼是你偏偏固守在原地?她捏緊話筒,指尖發白,然而電話鈴聲這個時候驟然尖叫,向遠渾身一震。 輕輕接起,原來是葉秉林,他說:「向遠啊,今天下了班到醫院來一趟吧,很久沒跟你聊聊了。」 她暗暗咬牙,這個電話來得真是時候。她心手分離地辦公,下了班,第一時間就往醫院趕。 葉秉林的病房門虛掩著,向遠推門進去,葉昀竟也在,身邊還有一個妙齡女孩。向遠心中有事,也顧不上打量這個似曾相識的面孔,匆匆打了個招呼,就徑直走到葉秉林的病床前。 「葉叔叔,我來了。」 「向遠,你快坐下,臉色不怎麼好,是不是工作太過辛苦?再努力,身體也是本錢,不要像我這樣,人垮了,說什麼都是白搭。」 向遠趕緊打起笑臉,「年輕人辛苦是應該的,葉叔叔您是到了該享福的時候了。」 「享福,哈哈。」葉秉林笑了起來,「兩個兒子都還有得讓我操心的。」 葉昀這個時候插話,固執地要給向遠介紹,「向遠姐,這是我的同學蘇敏。」 「哦。」向遠只得再次與蘇敏打招呼,雖然她覺得這女孩叫什麼與她全無關係,「葉昀,怎麼讓你同學站著,給人家削個蘋果吧。」 其實從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晚上之後,她一直都忙,不知道為什麼,他的事竟然也不比她少,兩人很久都沒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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