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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直到她走遠之後那人的同伴忍不住低聲問道,「怎麼回事?她那根鏈子到底是什麼東西?你為什麼就讓她走了?」「那根鏈子沒什麼,不過,你們知不知道那個印石石墜值多少錢?」「多少?幾百萬?」那人一笑,「全球有三大衛星定位系統,一是俄羅斯的CL系統,一是美國的GPS系統,這兩個系統都由二十四顆在赤道上空三萬米處的靜止衛星組成,第三個是歐洲正在實驗階段的伽利略系統,預計由三十顆衛星組成,這三個衛星定位系統值多少錢,她的石墜就值多少。」

  「什麼?!看上去不就是一顆普通的石頭,和衛星有什麼關係?」「石頭本身是很普通,但它上面鑲嵌的藍青色晶石卻是極其精密的衛星信號接收器,可以同時接收三大系統發射的電波。

  CL和GPS的原理是地球上任意一點都能同時接收至少四顆衛星的電波,也就是說,不管她人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或是近地空間,譬如飛機上,都會被至少四顆衛星征測到身上的信號。

  這個信號被傳送到接收站後,通過專用儀器計算收到的不同衛星發來的電波的微小時間差,就可以得到經度、緯度和高度的三維立體座標和精確時間。

  如果還要更精確,可以動用高解析度照相衛星來仔細觀察信號源,合成孔徑雷達獲取的條幅式定點偵察照片,最小可以精確到半英尺。」

  旁聽的人無不咋舌。

  「所以你們明白了?有人動用了三大衛星定位系統對民用開放的功能,來確定她的日常行蹤。」

  旅客逐漸多起來,竊竊私語的工作人員隨後散去。

  機場出口外,在來來去去的各式車流中,有一輛寶藍色的跑車始終停在原位未動。

  天空的陽光異樣刺眼,車內卻暗沉得象全無生機。

  溫暖靜靜坐在侯機廳裡,一直到所有人都已離座登機,一直到催促她抓緊時間登機的廣播放了無數遍,一直到已延誤了時間的飛機終於飛走,她還是呆呆地坐在已人影寥落的侯機大廳。

  當口袋裡的手機響起時,她不知道自己已坐了多久。

  我站在布列瑟儂的星空下,而星星,也在天的另一邊照著布列勒。

  請你溫柔地放手,因我必須遠走。

  雖然火車將帶走我的人,但我的心不會片刻相離。

  看著身邊白雲浮掠,日落月升,我將星辰拋在身後,讓他們點亮你的天空。

  她定定看著手中螢幕上一閃一閃的占南弦的名字,不知道它響過了幾次,閃過了多少遍,只知道每次在歌唱完後鈴聲消失的下一秒,都會一直重複再重複地閃起。

  輕輕掛斷電話,她起身離開。

  沿來路返回,走出關檢口外,她往售票窗口買了最快一班起飛的航班,然後一步步走去重新辦理登機手續,再從之前他送別她的同一個關檢口進去,過安檢門時她手中的項鍊再次報警,安檢人員驚異地看著她,例行公事地拿起檢測拍掃了掃便予以放行。

  走過長長的通道,找到了登機口,排隊,驗票,進入登機通道,一直到在機艙裡找好座位坐下,她仍懵然不知自己將要飛向哪裡。

  手機堅持不懈地響起,一遍,一遍,又一遍。

  終於,她顫著手摁下通話鍵,把手機慢慢放到耳邊。

  「占大總裁,你不是要我放你生路嗎?」她說,已停歇不知多久的眼淚再度無聲流了下來,一滴一滴連珠落下,濺濕了手中的石墜。

  「對不起。」他聲音微沙。

  委屈瞬間氾濫,她抽泣得不能自已。

  「這麼多年來,你為什麼不放我一條生路?多少個夜晚,當我獨自一人在黑暗裡合上眼睛的時候,都向上天祈禱請他讓我在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忘了你,只要忘了你,我的心就不會再痛,你試過那種思念到痛不能抑的滋味嗎?你試過眼淚一直一直流從滾燙流成了冰冷的滋味嗎?你試過想一個人想到無法控制卻相見不相識的滋味嗎?你試過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和別的女人出雙入對的滋味嗎?」

  那邊陷入死寂一樣的沉默。

  「你試過愛一個人卻覺得自己不應該享有幸福那種撕扯的滋味嗎?你試過恨一個人卻象中了毒,無法離開而只能留在原地承受無止盡的傷害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嗎?你試過看著自己最心愛的人和別的女人站在教堂裡那種極度恐懼的滋味嗎?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怎麼想?我和自己說,如果你真的娶了她,我就搶楊文中的槍自殺,既然你要這樣折磨我,那我去死,我死你滿意了嗎?」

  她的哭聲未落,一道身影已出現在艙門邊,眼內布著紅絲。

  淚水洶湧,眼前驟然一片模糊,象隔著苦海海面的大霧,她再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走過來把她攔腰抱起,她哭得太累已經全無掙扎的力氣。

  抱著她走出機艙,走過長長的通道,一直走出關檢口,走出機場,他把她放進車裡,靜靜拭去她紅腫不堪眼底的淚痕和水霧,為她扣好安全帶。

  車子駛過紅彤彤晚霞下的機場高速。

  每走一段便看見上上落落的入口出口,或是駁接其他高速的三岔路口,那麼多的出口也許隨便選一個都可以到達他們想回去的地方,然而人們的習慣永遠是選擇最便捷的路,而直覺地認為其他方向都是繞圈子。

  常常會忘記有時候最便捷、最快的路,卻往往可能也是最長。

  一路到底,終於到達唯一出口。

  當一輪圓盤似的黃昏落日隱入樹蔭樓角,車子再度回到她家樓下。

  他熄滅引擎,餘音漸靜,兩個人誰都沒有動。

  許久,擱在方向盤上他靜如泥朔的手終於垂下,插進上衣口袋。

  「婚禮是為一心準備的,為你,我只準備了一樣東西。」他緩慢響起的聲音帶著她從未聽過的陌生沙啞,縈繞在不大的車廂裡讓人奇異地覺得遙遠,荒涼和空曠。

  他攤開的掌心中承著一隻已打開的小小盒子,盒子裡是一枚沒有鑲嵌任何寶石的鉑金素戒,優雅獨特的造型和他左手無名指上所戴的如出一轍。

  「你戴的那枚戒指我看著礙眼,所以去美國時定做了這一對。」誰知道回來後她對他的抵觸情緒那樣大,由此也惹起了他的惱意,不無自嘲地彎彎唇,普天之下他獨獨在面對她時會控制不住脾氣,也不知是她之不幸,還是他之不幸?「那時我想,戒指不送了,就讓我看看這個女人是不是還會象以前一樣不聞不問,自以為寬容隱忍。」她定定看著車前的擋風玻璃外,不作聲,也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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