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溫暖的弦 | 上頁 下頁
七三


  「溫暖!」溫柔懊惱地跌坐在沙發裡,「你到底還要瘋到什麼時候?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你打算就這樣跑去他和薄一心的記者招待會?讓所有人都經由明天的新聞頭條把你當一個笑話看?」

  溫暖看看表,應該還來得及,「我想去剪頭髮。」溫柔呆住,雙手掩臉,再抬頭時大眼裡滿是悲哀,「溫暖,我——」「姐。」溫暖打斷她,「你要不要去做一下保養?」兩行眼淚從溫柔美麗的臉龐上滑下,仿佛悲傷已經去到盡頭,她反而變得平靜,「我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鐵石心腸的人。」溫暖蹲下去,輕輕擁抱她,「今天真的不行。」她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改天,改天我們好好談一談。」溫柔拭去淚水,搖頭,「不用了。」溫暖將臉埋在她的手心,「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雖然這十年來你從不想聽。

  你走吧。」「你知道——」溫暖艱難出聲,「我從來沒怪過你。」「是嗎?」溫柔扯扯嘴角,「你從來沒怪過我?」溫暖咬唇,溫柔不相信,此刻不管她說什麼,溫柔都不會相信。

  「你不怪我?如果你不怪我,又怎麼會讓那件事至今還壓在我心裡?這十年間,你從來不肯給我一個向你道歉的機會……我們是親生姐妹,你對占南弦——愛到了連自己都不要,但,對我呢?」

  溫暖不能置信地抬頭,她仰望著溫柔,眸色竟然無波,只是靜靜地問,「你以為——我是故意的?」

  溫柔反問,「你能讓我怎麼想?」溫暖起身,想笑,卻發覺自己怎樣也笑不出來,她們是親生姐妹。

  也許正因為太親了,所以最應該相互瞭解的人反而在交錯之後變得陌生,不是面前有鴻溝,而是在本應最親近卻日漸相離的背後。

  溫柔認為她避而不談是為了懲罰。

  溫柔認為她不愛她。

  正如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姐姐竟會對自己有如此誤會,原來溫柔也從不瞭解,她的妹妹不管做什麼想什麼,但有樣東西從小到大永不會變,就是不撒謊。

  那一刹她覺得無比悲哀,連解釋都失去了力氣。

  「姐,謝謝你幫我弄到這份請柬,有什麼話我們以後再談。」以時速超過一百三十飆在馬路上時溫暖想,一切都會變成習慣,從這樣疾駛的速度直視車流塞湧的路面,她已不再感到害怕,既然占南弦想一把將她推下懸崖,讓她經歷他曾經的恐懼,她又何妨飛給他看,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手中的方向盤在某秒失穩而已。

  車廂裡如舊環繞著歌聲,很老的老歌,原本應是梅豔芳的胭脂扣,此刻播的卻是張國榮所唱,那低沉婉轉,慢悠輕息一句「只盼相依」,乍聽之下恍見其人,覺得十分淒酸。

  似乎還在不久前,那出戲,是他們一起演,這首歌,是他們一同唱,可是眨眼之間竟已雙雙離世,離去時還不知各懷著多少遺憾心事,她想,不知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是否已經重遇?

  不知道如果此刻她也去了另一個世界,是否會讓某個人想與她重遇?神思恍惚間車子已順利駛到君凱,她步入二樓的美髮沙龍。

  年輕的髮型師挽起她的長髮,驚疑不定,「小姐,你確定要剪掉?」「是。」 他一臉惋惜,「留了有四五年吧?這麼好的發質剪掉很可惜啦,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

  她合上眼,「請快一點,我趕時間。」也許別的女子會是長髮為君留,短髮為君剪,但她不同,當初之所以留長,不過是想改變短髮時的心理習慣——每次從浴室出來,都不期然地渴望仍然有一雙暖洋洋的手掌為她拭發,而這種念頭會刺傷自己。

  如今剪掉,也只是不想在占南弦即將開始的招待會上被人認出,僅此而已。

  自然而然地,她又想起了Sinead O'Connor的綠眸和光頭,是否那個歌女,也曾想過從頭開始?

  長髮大把大把落在面前。

  有歌詞說,只需要這樣,就可以剪斷牽掛。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從頭開始,譬如她,就無人肯給她重來的機會。

  第十六章 病變,結束

  穿著襯衣牛仔褲,垮著大大的帆布袋,戴上淺啡色纖維片的眼鏡,胸前掛著數碼相機和錄音筆,手中一塊方帕捂著鼻子和嘴連聲咳嗽,遞上請柬後溫暖就這樣混進了人來人往的記者招待會場內。

  牡丹廳裡人頭簇擁,熱鬧的景象讓每位新入場的人都如她一樣怔了怔。

  「不是說才邀請五十位元記者嗎?這裡怎麼看都超過兩百位啊。」身後傳來低聲議論。

  「開玩笑,這可是占南弦第一次正式接受媒體採訪,有哪個同行不擠破腦袋想辦法鑽進來?就算沒有獨家新聞,回去寫一兩版花絮也能提高不少銷量。」大廳中央的主位是以百褶紫藍天鵝絨團簇著的長桌,長桌前為記者而設的十排軟椅早座無虛席,就連兩旁過道也已被扛著攝像的職業人士搶佔一空,大家都在等待的空隙中交頭接耳。

  溫暖移步到一個幾乎是死角的角落,這荒僻一角不起眼到別說前面的人不會回望,就連偶爾從她身前走過的人,都不會有意識偏過頭來看她一眼。

  准三時正,當幾道人影從長桌旁邊的側門走進來時,全場起立。

  站在所有獻給他的熱烈的掌聲背後,那一刻她只想落淚。

  思念仿佛走了十萬光年,又仿佛從地球誕生走到了毀滅,她已經追尋了他那麼那麼那麼久。

  射燈交織下長桌明亮,居中而坐的他連外套都不要,只見式樣別致線條簡潔的白襯衣,映得俊美面容似阿修羅又似天使,懾人的眼瞳依然閃耀著清亮星光,便連習慣性微彎的唇角都絲毫無變,渾身上下雍容淡冷,貴氣閒雅。

  伴在他身邊的薄一心美顏令人驚豔,笑眯的眸如兩泓水月,望向他時柔情萬千,這對金童玉女令溫暖想到一個古典的詞,賢伉儷。

  長桌後,薄一心臉上笑顏完美如昔,只是壓低了聲音,「你怎麼會臨時改變主意?」

  「嗯?」漫不經心地應著她的話,占南弦的眸光停在右手掌心,手機螢幕上左下方有個小紅點正一閃一閃地發著提示,他打開,接收從衛星發來的資訊,然後把衛星拍攝到下傳而來的圖片一一看完。

  明白到他不想多談,薄一心只得改變話題,「美國那邊都談好了?」他抬首,梭巡的眸光最後落在人群中的某一點,「大方面我已經敲定,細節留給歐陽慢慢去談,再過一個月對方會來香港,到時候我去簽約就可以了。」他收回淡冷視線,轉頭問薄一心,「如果女人突然把長髮剪短,這意味著什麼?」薄一心一怔,「通常是想結束過去,重新開始吧。」占南弦勾起薄唇,「結束過去?」放下手機,他環視全場,微微一笑。

  待位元的工作人員馬上遙控打開擴音系統,一切在幾秒內迅速就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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