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溫暖的弦 | 上頁 下頁
七二


  由此好比她固執地認定他不會真正傷害她,可能他也有些確信的東西,譬如,她對他的愛——他一直在等她開口,繼而在確認她的感情後,以此為籌碼,來達到一種她未明的目的。

  計畫如此縝密精心,一切盡在他的掌握。

  如果他的目的僅僅只是要她也去經歷他曾經因她而受過的傷害,那麼就算要她求他一萬年也沒什麼,她願意付出一切去換回他的心,世界那麼大,她唯一的心願無非是餘生都想和他在一起而已。

  然而讓她深深害怕的卻是,所有這些全出於她不能確定的猜想而已,在真假當中只占一半的幾率,要是——要是萬一事實正如臨路所言……她翻來覆去,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麼?

  先布起一個迷陣,然後給她留下一點似有似無的蛛絲馬跡,讓再怎麼瞭解他的她也始終不能確定,他到底想做什麼?他到底想要她做什麼?是把他的遊戲展開到最顛峰,將她玩弄至對他的愛念欲罷不能,期待有朝一日看著她在他面前求生求死?還是想把情景還原到他們決絕的最初,等待著這一次她是再度放棄還是真正懂得了珍惜?

  萬千思緒延伸到盡頭皆觸及銅牆鐵壁反彈而回,怎麼也理不出一個清晰的頭緒,只絕望地知道,黑暗中看不見的死途無數,而她,從洛陽道那兩扇古銀的大門在身後關起時已不能回頭,只能無助地在他布下的迷宮裡找尋不是死巷的出口。

  一顆心空懸在極其脆弱的細絲下無邊恐懼,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可能會使那根細絲斷裂,而她會就此沉亡。

  活路只有唯一的一條,但願——但願他仍愛她。

  可能是成年後已柔順得太久,所以連溫暖自己幾乎都忘了,一旦對某件事卯起性子,她會有多固執多堅持,不分白天黑夜,她每天不是堵在淺宇就是守在洛岩道占南弦和薄一心的住所,或是在洛陽道占宅的大門外。

  當溫柔和朱臨路發現不管如何苦口婆心或破口大駡,都無法扭轉她不見棺材不流淚的固執時,最後不得不雙雙放棄了電話和人肉轟炸試圖與她溝通。

  而占南弦偏偏就象已人間蒸發,無論她費盡千方百計,永遠都是徒勞,連他的影子也見不著絲毫。

  如此反復一周後已是人盡皆知,溫暖三番四次闖上淺宇六十六樓。

  履度撲空似乎也在她意料之內,她極其沉默,只是堅持不懈地日複日早出晚歸,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苦海無邊的守侯上。

  年少時她曾把許多東西都當作理所當然,尤其是對占南弦。

  不料風水輪流轉,今年到她家,現在換她追求他。

  記得那時,假日裡不管什麼緣故外出,他永遠與她攜手出現,從不會放她一個人落單,而要是他沒空,她也沒興趣獨自參加什麼活動,寧願留在家裡等他忙完來找,久而久之,他們生活的全部就是對方,兩人活在甜蜜的小世界裡,每日只要有著對方已覺心滿意足。

  占南弦寵她甚至遠遠超過她的父親。

  每個週末他都會早早過來,因為他需要花一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的耐心,才能把她哄起床來吃他認為重要的早餐。

  只要溫和與溫柔不回家吃晚飯,不管他人在哪,都會六點前準時過來為她煮三菜一湯,因為他知道她不喜歡外賣,在沒人照顧的情況下肯定是抓起餅乾水果隨便了事。

  不管她怎麼生氣,怎麼打他,怎麼跟他吵架,怎麼把他趕走,半小時後他一定會再出現,至少也一定會給她電話,因為他知道她的火花脾氣維持不到十分鐘,過後就會覺得委屈,會很鬱悶地想他。

  她的所有衣物,從外到內連鞋襪帽子手帕,全是他一手包辦。

  第一次來潮,是他一項項教導她生理知識。

  生病發燒,是他徹夜不眠陪著她在醫院的病房裡。

  從前的每一分每一秒,全都是一段讓人柔腸百轉的回憶。

  所以,她很想很想知道,她必須得知道,最後見到他的那一晚,他俯首在她耳邊輕吟的究竟是「這一次」,還是「最後一次」?那時她的神志被他纏得淩亂混亂,而他說得又啞又低,她根本沒有聽清。

  溫暖向淺宇地下二層總裁專用電梯緊合的鏡面輕呵,然後用指尖在薄汽中,一遍複一遍勾畫那雙含星的眼睛。

  「溫暖。」一聲輕喟讓她倏然回首。

  高訪站在五米開外,不遠處的員工電梯正緩緩合上。

  她微微失望,「是你。」「適可而止吧。」「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他肯見她一面,哪怕只一分鐘。

  「你的行為已經給我們帶來了很大困擾。」「有麼?」她微微一笑,雖然每次出現都會讓淺宇所有員工第一時間停下手中工作,豎起耳朵收聽一層層傳遞上去的最新進展,但起碼,她還懂得沒給他們引來其他不必要的麻煩,譬如記者。

  「南弦的性格相信你比誰都瞭解。」她當然瞭解,他想做或不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他分毫,只是,「高訪,我相信他也比誰都瞭解我的性格。」既然他要把她逼得無計可施,她會出此下策不是應在他意料之中?

  「溫暖,聽我勸一次,回家去好好休息,暫時別來了,等南弦回來我會告訴他你來過。」

  她垂首,「謝謝你,不過……我還是想等到他回來。」高訪無奈地搖了搖頭,「等到了又怎麼樣?能改變現狀還是能改變結果?你何苦——」他把後半句咽了回去,然而那不忍出口的幾個字,在他愛莫能助的眼內已表露無遺。

  她何苦——如此辛苦自己,又為難對方。

  背挨著電梯慢慢滑坐在地面,她習慣性地將臉埋入膝頭,拋開一切這樣苦苦守侯,到頭來,他派人來叫她走,她在黑暗中笑,「就算想我死,也應該讓我做個明白鬼是不是?」

  「他過兩天回來。」高訪輕道,「會召開記者招待會宣佈婚訊。」溫暖緊緊咬著膝頭的褲子,襯衣內田黃石觸著的心口不可抑制地又隱隱刺痛起來,她聽到空氣中飄起一把嘶啞無助的聲音,說話出口才知道原來發於自己。

  「你走,走開。」原來一切推斷都是敏感和多餘,原來不管她知不知道背後的事實,他的目的那麼明確,就是決意要和她一刀兩斷。

  百分之五十的幾率,這一次,還沒與他正面交鋒,她已全盤皆輸。

  她的死纏爛打除了讓自己顯得如斯卑微外,再無別的意義。

  可是,她那麼,那麼愛他。

  背靠著電梯門,伏在膝上無人看見的臉,再忍不住淚如雨下。

  「你是不是真的瘋了?!」門口開處,溫柔直沖而入溫暖的家中,把一樣東西摔在她的面前。

  溫暖不答,只是揀起跌落地面的請柬,打開,君凱酒店三樓牡丹廳,下午三到五時,底下是占南弦的簽名,不知道原來是發給哪家報刊。

  「謝謝。」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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