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也回不去了(45)_上官意慧

四十五

　　黑夜沉沉地壓下來，她卻怎麼都無法入睡，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有個精赤著身子的孩子跳出來，血糊糊地站在那兒，簌簌發抖，無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明白那麼小的胚胎不會有痛感，而且也一直以無神論者自居，但只有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之後，那種觸及靈魂的罪惡感才讓她懂得，無神論只適合兩種人：要麼是純淨得沒有瑕疵的靈魂，要麼是磨礪得已然麻木的靈魂。

　　她在暗夜裡睜大雙眼，她又看見了那輛劇烈晃動的PRADO，以及艾芒瘋狂投入的樣子；還有那個在白天做的夢：艾芒赤裸裸的嘲諷，和章墨輕佻的表情……難道那真是一個夢嗎？夢為什麼會如此清晰真實？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她才昏昏睡去。

　　西丁的突然造訪讓艾茹措手不及，她躺在床上，聽到淩霄在外面問："你找誰？"

　　"媽媽，我是艾茹的朋友。"

　　艾茹嚇得趕緊爬起來把他叫進自己的臥室，滿臉的不高興，"你瞎叫什麼媽媽呀，不是成心讓人誤會嘛！"

　　西丁哈著腰直視她的眼睛，"我沒別的意思，媽媽是對老年婦女的尊稱。"

　　艾茹避開他的視線，指了指椅子讓他坐下，毫不客氣地說："你怎麼知道我家住幾號的？再說我需要多休息，你跑來做什麼？"

　　"你讓我先回答哪個問題呀？妹妹，這麼對待救命恩人不太厚道吧？"西丁嬉皮笑臉地給自己解了難堪，搞得艾茹也不好意思起來，"要不要喝點什麼呀？"

　　"免了吧，我是給你送這個來的。"西丁晃了晃手裡的塑膠袋，從裡面拿出兩瓶阿膠漿，"醫生關照說要買這個給你吃的。"

　　艾茹心裡一暖，"告訴我一下我自己會買的，害你浪費錢。"

　　"你罵我呢吧，這點錢我還是有的，嘿嘿，昨天只是沒有帶在身上。"西丁說著突然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湊到她跟前，"我前幾天賣了幅畫，得了不少銀子呢！"

　　那種濃烈的、逼人心魄的野性氣息一下子裹住了她，她有點發暈，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一摸那張滿是鬍鬚的臉，但她緊緊地握著拳頭，抑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西丁的身體向後倒去，壓得椅背咯吱吱地發出呻吟，他散漫地伸直了長長的腿，幾乎都要碰到艾茹的腳尖了，然後漫不經心地說："本來也不想來打擾你的，可是過幾天我就要出去采風了，怕你會想我，哈哈！"

　　艾茹有點意外，"采風？去哪裡呀？"

　　"成都，我每年都得過去住一陣子的。太享受那種巴適的休閒氣氛了，啊呀，那裡的美女，還有美食，總是能給我帶來無限的靈感。"西丁滿口生津地說著，極有煽動力的表情讓艾茹不由得也嚮往起來，她喃喃道："我從來沒有去過那麼遠的地方，頂多就到過蘇州。"

　　西丁得意地大笑："那就跟我一起去吧！這有什麼難的！"

　　艾茹趕緊搖頭，"那怎麼可以！"

　　西丁走了已經有半天了，艾茹還一個人呆呆地坐著，手指甲不自覺地摳著阿膠漿的盒子，腦子裡迷迷糊糊的，可能是沒睡好吧。

　　淩霄推門走了進來，"那個邋遢的大鬍子是誰？你現在怎麼什麼人都交啊？我看李建設走了以後你整個人都變得渾渾噩噩的，總是不上班怎麼行呢？"

　　艾茹沒有說話，繼續在盒子上弄出嗶嗶剝剝的響聲來，她期待著媽媽看到後會吃驚，會明白她正承受著怎樣的傷痛。

　　然而淩霄只是重重地歎了口氣，就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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