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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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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問:「那你現在在哪高就?」他笑了一下說:「在一所大學裡任教,他們聘我為化學系的院長,順帶做一些課題和研究。」這麼年輕的院長?看來他在這個領域裡做的很好,一定有所貢獻。我笑了下,問:「那你現在是不是學校裡最年輕的教授?」而且還這麼的風度翩翩,一定很受學生和老師的歡迎。他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下,沒有回答。我微微點頭,他真的是越來越好了。如此大的成就,也不炫耀,難得這麼謙虛。拿過桌上的水杯,小口小口喝著,喉嚨忽然哽住了,連水都咽不下去,好一會兒才好了,可是還是有些疼。 我雙手握住橢圓形玻璃杯,來回搓動,笑說:「那你有沒有自己單獨的實驗室?」他說:「學校裡剛安排了一個,已經裝修好了。」我笑:「那實驗室是不是恒溫恒壓?」他點頭。我又說:「有沒有隔離系統?」他還是點頭。我也點頭,說:「紅外紫外這些分析儀器呢?」他說:「已經和廠家訂好了,不過還沒有送到實驗室來。」我想要喝水,玻璃杯卻「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我連忙站起來,說:「老闆,對不起,對不起,不小心摔了!」店裡的小工拿掃帚過來清理。我轉過身,扔出一張鈔票,頭也不回的說:「走吧。我也該回去了。」他跟在後面說:「續艾,我有車——」我打斷他:「不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一點東西要買。」我站在馬路邊上等綠燈。他依然跟在旁邊,小心翼翼的問:「續艾,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不方便,還是我送你回去吧。」我不屑的說:「要你送?真碰上什麼人,你還不是摔一大跟鬥!」 對於我這麼惡毒的嘲諷,他倒沒說什麼,只是拉住我的胳膊,猶豫不定的說:「續艾——,你還好吧。」我不耐煩的扯掉他的手,沒好氣的說:「我有什麼不好的!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倆互不干涉,行不行?」他立在路燈下,聲音沉沉的傳到耳中:「續艾,那時候真想不到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確是我害了你,儘管是無心的。那天,我在店裡突然見到你,還以為看走眼了。看到你現在這樣,覺得萬死難辭其咎。續艾,我原以為你——」 我不想再聽他的不安和懺悔,面無表情的說:「原以為我會怎樣?跟你一樣?你以為人人都是你!」他沒再說話,垂著頭,昏暗的燈光,看不清楚表情。我忽然覺得再也不能忍受,無力的說:「操曹,你走吧。讓我一個人靜靜。有些事總是需要時間的。」他好一會才點頭,吐了口氣說:「那行,我先走了。你自己一個人要多加小心,這邊夜裡很不太平。」我沒等他說完,先沿著街道走了。 我一直感覺背後有道視線,盯的我滿心煩躁,不過強忍著沒回頭。他要站那發呆就站唄,關我什麼事。等混入人行道,人流混亂,那種怪異的感覺才逐漸消失。我忽然覺得極度悽惶,站在街頭,仿佛被所有人給拋棄了一樣。車如流水馬如龍,如此的繁華熱鬧,可是心卻如荒山野嶺一般空寂。此刻呢,該何去何從?我惶惶然,眼睛驀地有些濕潤,又像回到從前的噩夢中。 一輛車子輕悄悄的停在我面前,我本以為是操曹。等車門打開來,才發現竟然是宋令韋。他無言的看著我,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我偏過頭去,將眼中的淚水硬是壓回去。調整呼吸,微笑說:「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只說:「我剛好經過。反正順路,你要不要搭車?」他走下來替我拉開車門。 我覺得夜裡的空氣真是冷,連忙跳上車,誇張的搓著手,連聲叫囔:「溫度又降了,外面真是冷。」我控制不住自己,渾身瑟瑟作抖。他說:「真有這麼冷?」把暖氣開大。我用力點頭,大聲說:「當然!你看我手,都凍紅了。」他沒看,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前方。我窩在坐椅裡,用力咬住下唇,然後閉上眼睛。 他突然說話了:「我剛才看見你和操曹了。」我打了哆嗦,拼命撮著雙手說:「宋令韋,我還是覺得冷,可能風灌到肚子裡去了。你請我喝酒暖胃好不好?」他沒說話,車子在前方掉頭而去。又是頂級的飯店,最好的包廂,滿桌的佳餚。他說:「空腹喝酒不好,還是先吃點菜吧。」可是他自己卻一口將杯子裡的酒喝幹。我笑嘻嘻的說:「那也好,正好晚飯沒吃飽。」我推開那些香檳紅酒,豪氣的說:「我要喝紅星二鍋頭。」又問人家要了個玻璃杯。 倒了滿滿一大杯,然後仰頭一口喝幹。林艾,果然好樣的!可是喝的又快又急,不停的咳嗽。他坐到我身邊,輕輕的拍著我的背。我低頭儘量不出身,可是他伸出身,掉下的眼淚滴在他寬厚的掌心裡。我淚眼迷蒙,心也跟著迷蒙。我靠著沙發坐倒在地上,抱住自己,斷斷續續的說:「宋令韋,我跟你說哦——,我搬家後,轉到新的學校,我媽就讓我跟著她姓。那時候還鬧過彆扭,現在當然知道是為什麼了。我媽不想我受林家風波的牽連。高三的時候,家裡出事了,可是我的成績卻越來越好。後來,以最高分考進南方最好的理工大學。我進大學的時候,只有十六歲,是全系年紀最小的。帶我們班的教授說,從來沒有見過像我這樣年輕,努力,聰明的學生!」我打了個嗝,濃重的酒味熏的自己都覺得難受。 他輕輕的「恩」一聲,坐在我面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我的手背。手心是那麼的溫暖且安心,聲音是那麼的柔軟舒適,像五月的風拂過嫋娜多姿的柳條。我聞到他身上傳來的味道,朦朦朧朧想起以前的家,似乎就是這個味道。我哽咽著繼續說:「大家都說,要找續艾,不在圖書館就在實驗室。我是那麼的努力且有天分。大一下學期就跟著教授做實驗,大二的時候囊括了所有的獎學金。國家的,學校的,院裡的,系裡的,班上的。分數史無前例的高,創了學校的記錄。教我們精細有機合成的那老頭說:『續艾,我從來沒有給過任何一個學生這麼高的分數。』他給我九十九點九的高分。」 他不斷哄著我,表示一直在聽,又示意我繼續說下去。我意識逐漸混亂,拉住他的手,仿佛有了依靠,猶記得自己滔滔不絕的說:「我大三上學期,還幫我我們系裡的劉教授在JACS上發表了一篇論文。那些實驗資料全部是我測出來的!一項一項的資料,反復的測,反復的核實,簡直達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知道什麼是JACS嗎?」我抬起頭喃喃的問,可是頭暈沉沉的,重若泰山,眼前的人影開始有些模糊。不等他回答,我繼續說:「JACS是化學方面全球最權威的雜誌!是很了不起的榮譽!」他連連點頭,哄著我說:「是呀,是呀,很了不起。」但是話鋒卻一轉:「那後來呢?」 後來?我瞬間清醒過來,後來呢,可是後來呢?我嚎啕大哭,所有的淚水在此刻傾瀉而出。我從來沒有這樣哭過,不管以前受了多大的打擊,可是今天卻再也不能忍受。本來我也可以像操曹那樣的!我抽噎著,恍恍惚惚的說:「後來——,嗚嗚——,後來——被學校開除了!哇——」最痛的傷疤在人前血淋淋的撕開,我想一輩子都癒合不了。 第七章 沉痛往事 他移過身體,無言的抱我在懷裡,那麼的穩定有力,像天,像地,像一切,力量透過他的手臂源源不斷的傳遞給我。我覺得他的身體此刻是最虔誠的依靠,整個上身趴在他胸膛上,哭的泣不成聲。我搖著他的手說:「你知道嗎?確定被學校開除後,我從此無顏見江東父老,真的想一死了之!高三那年我爸被槍斃了。我最後一次去監獄看他,他摸著我的頭說:『艾艾,以後要好好念書,努力做人。』我的成績從那個時候開始,飛速前進。我爸一直很驕傲的對別人說:『我林德民的女兒,學習成績數一數二的好。』他一直以此為榮。我怎麼都不能夠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被學校開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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