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婚(33)_胡小媚

三十三

　　她的話音落下沒多久，天空就開始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剛開始的時候雪花便帶著不祥的氣息，隨著大風橫卷漫飛。隨著天色繼續陰沉，飄飛的雪花也變得越來越大。大朵大朵的雪片在狂風的肆虐下在空中劃出了一道一道慘白的雪線，前後不過數分鐘的時間，便將視線完全模糊了。天地間只留下了那狂躁卷湧的暴風雪，他們竟然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

　　蘇遙心裡惦記著蘇舒，給顧原打電話，手機怎麼也不通。往幼稚園打，總是占線，最後不得不停手，焦慮地看著這樣的天色。

　　兩人完全沒有料到會遇上這樣的情況。蘇遙扭頭看了徐東陽一眼，只怕今晚他們要被困在這裡了。

　　被困在這個地方，徐東陽的心情也不太好。他打開了車廂裡的收音調頻，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報導這次車禍和風雪的頻道，全神貫注地聽著。

　　被困在車廂裡這麼久，蘇遙覺得腳開始發酸發麻，不自在地在座位上調整了幾個姿勢。徐東陽抬頭看了她一眼："你到後座上去躺一躺，我們還不知道會被困到什麼時候，不用在這裡和我熬著。"

　　蘇遙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去後座。徐東陽開的是SUV，後座相對要寬敞舒適很多。她下意識地坐到了徐東陽身後的陰影裡，調整姿勢側靠著閉上了眼睛。

　　不過下午一點鐘左右，此刻天色卻黑得如同午夜。車廂裡除了儀錶盤上微弱的燈光，沒有任何照明。蘇遙這一去，便完全淹沒在了陰影裡，從後視鏡裡看過去，只能看見一團模模糊糊的影子，如同某種小獸般，溫馴地蜷縮成一團。

　　徐東陽依然開著調頻，裡面斷斷續續地傳來主持人關於車禍現場的報導，還有干擾的沙沙聲和風聲。這樣突兀的聲響越發顯得車廂裡安靜無比。

　　徐東陽很想抽煙，但卻忍住了。沉沉地看著身後的女人，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每多看一秒，他自己刻意設下的和她之間的那些阻隔便薄弱一分，每多看一眼，自己就往那看不見的深淵裡多滑落一些。

　　聽到她離婚的消息之後，他的心裡對她湧起的除了依然是那麼複雜的感情之外，更多的是憐惜。

　　或許這些年她過得也並不容易，一個女人最終要走到離婚的地步，過程中經歷了怎樣的痛苦，他替她心疼。她曾經是他那麼深愛的女人，他徐東陽當做寶貝捧在手心疼愛的人，卻在離了他的保護之後受到這樣的對待。

　　她變得複雜難懂了許多。面對一份失敗的、破碎的婚姻，她對待她的家庭和前夫的家庭卻依然那麼寬容。不，蘇遙一直都是善良的。只是她的許多優點，當初他擁有她的時候都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了之後才在生活中、在別人的反襯下一點一點地明白過來。

　　車廂裡開著暖氣，很溫暖，這樣的溫暖讓人覺得懶洋洋的，連帶著電臺的嘈雜都成了催眠的音符。蘇遙正覺得自己的神志漸漸渙散，身子猶如在雲端一般越飄越遠，直到突兀響起的手機震動聲將她拉回了現實。

　　蘇遙清醒了幾秒，隨即手忙腳亂地找出電話。來電顯示是顧原。蘇遙緊張地看了眼前方的徐東陽，下意識地降低了聲音："喂？"

　　"遙遙，你在哪裡？"

　　電話裡雜音也很大，顧原的聲音帶著掩蓋不住的焦慮。蘇遙頓了頓："我出來開會，結果路上遇到了堵車。不過沒事，我們很安全，我和公司的同事在一起，你不用擔心。你呢，回家了嗎？蘇舒呢？"

　　"早先我看天色不好，去幼稚園把蘇舒接回了家，現在兩人都在家裡，你也不用擔心。"

　　顧原松了口氣："下大雪了，你們真的沒事？"

　　"沒事，車裡很暖和，而且我們馬上就要到地方了，你在家好好照顧蘇舒就行。"蘇遙抬頭看了前方一眼，沒料到在後視鏡裡和徐東陽的目光碰個正著。蘇遙慌亂地躲開他的目光："我手機快沒電了，就這樣吧，回頭到了地方我再和你聯繫。"

　　蘇遙簡短地又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前方徐東陽整個人隱藏在濃烈的黑暗裡，沉靜得如同一尊雕像。

　　蘇遙飛快地低下頭又往後靠去。車廂裡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徐東陽的存在感猶勝昨晚在車庫裡時，強烈到讓她不安。蘇遙聽見自己的心臟在怦怦地跳動著，每一次劇烈的收縮都扯著她全身的血管一陣刺痛。

　　這樣不行。

　　蘇遙模模糊糊地想。

　　不能再和這個男人這麼僵持下去了。

　　他只是你的前夫

　　蘇遙再次醒來的時候，是晚上十點。

　　這一覺竟然睡得如此之沉。外面依然是墨沉沉的天色，所幸的是雪停風止，露出了藍得凍住的天空。

　　蘇遙舒展著長期不動壓麻的胳膊，慢慢坐起來，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身前滑落，迅速地伸手抓住，發現是件呢子大衣，不禁微微一怔，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徐東陽也來到了後座。他遠遠地靠坐在車廂的另一頭，將自己身上的長外套脫了，當做被子蓋在了他們的身上。

　　她蜷縮在後座上，他的長腿則佔據了車座下的空間。他偏頭靠著椅背睡得很熟，面容沉靜。

　　蘇遙於是頓住了，不敢再有什麼大的動作，怕吵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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