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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向佐手握門把,不言不語,一時之間,半點情緒都沒有,沒有頹唐,更沒有勝利。厲仲謀這時卻突然動作,他徑直踩進玄關,全身肌肉緊繃地擦撞過向佐的側肩進屋。

  向佐被撞的肩頭一陣悶疼。

  厲仲謀快步穿過起居室,直奔臥房而去,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他不信!

  快要到房門邊時,向佐趕上他,橫臂攔住他前路。

  厲仲謀伸手格開他的臂,五根手指幾乎要捏斷他的骨。向佐忍住疼,語氣平靜而放肆:「你確定你真的要進去?」

  說著,嘲弄一笑。這一笑,快而狠地抽在厲仲謀的心上,厲仲謀是真的快要因為他的一句話望而卻步了,一時之間對自己鄙夷萬分。

  厲仲謀反擒住他,下一秒揮拳而去,拳速快,向佐沒來得及躲,眼前一花,趔趄著手心不由一松,厲仲謀已不由分說開了門。

  床上那個女人,月華中皎潔的身體,白色襯衣,深色床單,她睡在其中的身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厲仲謀甚至沒有進房門半步,就停住了,向佐看著他刹那間陷入一片板滯的臉,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不再是原來那個厲仲謀了,向佐心中無聲地笑。

  愛情果真會讓人變得懦弱?向佐曲起指節擦一擦嘴角的血,上前去替厲仲謀帶上門。

  向佐慢條斯理地說:「我這幾天情緒有點低落,約她喝酒散心,結果她喝醉了。我讓她在這睡一覺,酒醒了再回去。」

  「……」

  「勸你還是相信我這個解釋比較好。」

  厲仲謀眼鋒一銳,倏忽間攥緊向佐的肩,將他推到牆面,後腦勺磕在牆上發出一陣悶聲,向佐已是眼冒金星。

  眼看厲仲謀的拳再度落下,向佐低眸瞟一眼他指上的婚戒。

  淩厲的拳頭離他的臉只有幾寸距離時,向佐突然笑了。

  笑聲帶著滿滿倡狂:「我差點忘記要恭喜你們新婚,她竟然真的用三個月時間就得到了你,我真是意外,不過還是要祝你們——白、頭、到、老。」

  清晨。

  吳桐眨一眨眼皮,睜開眼睛。

  眼前像是懸著霧濛濛的氣體,她一時辨識不清,混沌一片的腦子忽然開始自行回轉昨晚的一幕幕,她「謔」地擁著薄毯坐起來。

  第一件事就是掀開薄毯查看自己。衣著完好,身體沒有半點異樣。吳桐緊捏著床單,心裡在罵自己,向佐是正人君子,自己怎麼可以無端懷疑人家?

  再環顧四周。這個房間她熟悉,是她住過兩個晚上的客房。

  提起的心稍有回落,吳桐坐在床上,一直咬著牙齒,動都不願動,搖搖腦袋,想也不願想。

  見到向佐要說些什麼,回家之後該怎麼解釋,她都管不了了,自顧自咬唇發呆許久,低頭看自己指上空空如也,這才趕忙在床單中翻找。

  整個客房快要被她翻個底朝天,戒指的影子都沒尋到,她已是氣喘吁吁,頭髮蓬亂。

  又是咬牙。她現在除了咬牙,都不知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半晌,吳桐理了理頭髮,走出房門。

  打定了主意要和向佐攤牌,這個女人每一步都自認為走得氣勢十足,想起昨晚那杯「絕情酒」她都喝下去了,向佐該說話算話。

  她欠他的人情,求他別讓自己這輩子還了——吳桐尋思著就該這麼說。

  出乎意料的是,向佐並不在家。

  整間公寓裡只有吳桐一人,她十分不爭氣的松了口氣,白費了心糾結半晌,不用親口說出決絕的話,于她如同大赦。

  戒指卻一直沒找到,吳桐不能再耽擱,頹然地拎著包出了門。

  向佐在公寓樓外的綠化道上,看著這個女人的車拐下交流道。天空中似有霧靄的虛影,看不見晨曦,他目送著那輛車行駛進氤氳中,不見了蹤影。

  這是一個大霧天,太容易令人迷失,一如他此刻的目光與心情,都尋不到方向。

  吳桐開車時特意繞經昨夜那間酒吧,思忖著戒指是不是遺落在了那裡,酒吧自然不會在這個時間開門營業,到門前看牌子上的營業時間,那時的她應該已在非香港的航班上。

  她的失望寫在臉上,卻也只能換擋加速,儘量早些趕回家。

  終於回到酒店,大部分行李已經打包好擱在樓下,吳桐嗅一嗅空氣中的馨香,想到今後的日子,覺得自己正在一點一點收穫幸福,心臟都酥軟。

  到樓上,回主臥房間,見厲仲謀還在睡,她悄無聲息關門,貼著他躺下,倚靠在他寬厚的肩膀。

  側臉扣在他胸口,她聽見他悶悶的聲音:「去了這麼久?」

  吳桐咬住自己的指甲,半天「嗯」了一聲。下巴被他抬起,他仔仔細細看她的眼睛,吳桐被他盯得額頭木木,心裡發虛,「……陪思琪喝了幾杯,有點發昏,在她那裡,睡了一覺。」

  如果她正視他,會看見他眼中泛紅的血絲,可她沒有。

  厲仲謀鬆開捏住她下巴的手,「去洗個澡,把味道洗掉,」頓一頓,補充,「酒味。」

  「你怎麼了?」他口吻異樣,吳桐終於覺出不對,抬頭看他。

  厲仲謀卻已背過身去:「快去。」

  吳桐洗漱完回到臥房,床上已經無人,尋到更衣室,厲仲謀穿著西褲露著上身,正從一排衣架上取下襯衣。

  他流線型的背脊,寬厚的肩,精窄的腰,熨燙得筆直的西褲將他腿型拉得長而筆直。

  吳桐看看他,真是迷戀,就像欣賞自己的專屬物品那樣,心有一種嬌蠻的自得。

  他這時候回頭,沒說話,只是冷冷回視。吳桐以為他捉住她偷窺的視線,定要促狹,可他只是淡淡看著她,缺失情緒。

  吳桐也道不出哪裡古怪,心裡是一抽,她繞過他去取吹風機,紮緊了浴衣,坐到矮櫃上吹頭髮。

  他湊過來,站在她面前,自上而下看她。吳桐仰起臉來迎視,他的目光這時已經掠過她的臉,視線在她露在浴衣外的部分逡巡,視線似要穿透她的皮膚。

  他在看什麼,看的她心裡發怵:「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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