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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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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樓頂,瞅著燈火依然輝煌的城市發呆。 下樓,開車駛上回家的環城公路。不不讓我一直往前開,不要回頭。如此這般,一路開到浙江西塘古鎮。半夜三更漫無目的轉來轉去。最後摸到一條叫石皮弄的胡同。不不說累了,坐下休息。大家想聊點什麼,又無話可說,只好沉默。 坐在石皮弄堂,不禁感慨人生就是一條死胡同。 那段時間為了讓不不高興,經常琢磨點新鮮事。一旦衝動著做了,又感覺沒意思,重新陷入沉默。三人的沮喪情緒彼此傳染,生活一點出路沒有。 深夜的西塘古鎮很安靜。 偶爾一兩聲狗叫,撕破黑暗傳過來。旁邊住家打開木門,清楚聽見吱吱嘎嘎的聲音。頭頂上的夜空黑壓壓一片,讓人喘不過氣來。偶爾飄過幾片浮雲,也是形同虛設。牆上掛著幾盞老式路燈,把弄堂映照得昏黃撲朔。匆匆走過一兩個當地人,瞅瞅我們,表情冷漠,無動於衷。 弄堂裡一家窗戶透出光來。搖曳著一片燭光,裡面擺著祭奠花圈,花圈包圍著一張床,上面停放著一個按當地風俗過夜之後才能火化的死人。我們就坐在死人門外臺階上。不不吐著煙說這感覺真棒:「活著的死人」與「死去的死人」終於零距離接觸了。說完笑個不停。笑聲淒涼。 不久開始聞到停屍房裡飄出來的可怕臭味,只好被迫離開。 走到一座小石橋,坐在橋頭。 皮子撿起一把石子往小河裡扔,石子落水咚咚聲傳得很遠。 下橋。順著長廊棚走到來鳳橋,坐下抽煙。 不不瞅著月色下一棟棟高高矮矮的青瓦房頂,說想爬上去。我想了想,順著一根樹爬上來鳳橋旁邊一棟矮房子,伸手把不不與皮子拉上房頂,從矮房子爬上高房子。我在前,不不居中,皮子在後,三人如同三隻無家可歸的野貓,在月滿星殘的冷清夜色下,順著灰色瓦房頂一棟棟爬過。 爬累了,坐在房頂上抽煙休息。 視野一下子開闊。穿鎮而過的小河,停泊在小河上一長排的烏篷船,小河邊打洗衣服沖涮馬桶的女人,錯錯落落很多家的大院子,院子裡光禿禿的桔子樹。 一隻貓慢悠悠地從眼前走過。 不不輕輕呼喚。貓驀然止步,彎曲尾巴,冷漠地打量我們,判斷著這幾個稀罕奇怪的午夜屋頂來客。猶豫一下,擺下尾巴,悄無聲息十分詭異地一晃而過。 三人如同三隻潘朵拉的空盒子,瑟縮在冬天寒冷的古鎮房頂,披著一身冷清月色,抽著煙茫然發呆。 淩晨時分。 不不抽完一根煙,又要回家。 開在高速公路上,下起了雨。冬天裡的第一場雨。雨勢不大,細細密密,十分空落,仿佛上帝的淚水。不不懷裡裹著毛毯,夾著從不離手的煙,表情冷漠,失望不已。偶爾被煙嗆一下,咳嗽幾聲。打開車窗,一陣冷風襲來,三人不停打顫。 駛進城市,把皮子送回家。不不讓我開車到城牆邊,拐彎上山,一直到山頂。俯瞰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輪廊,如同一座海底城。不不長時間凝視遠方。我心疼地親下她冰冷的小臉,不不扭過臉來,我關注地望著她,她卻漠然地瞅著我。我的關注,如同一隻扔出去又被彈回來的皮球。 「有點煩了。」 她低聲說:「你覺得,我們這樣下去還有意思嗎?」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 「我們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在一起更是錯誤。可惜現在才發現。」 不不洩氣地說。 兩人在一起的日子的確越來越枯燥,沒有根基的愛情愈發虛無縹緲。可是已經把不不當成生活寄託,如同一棵大樹紮根心底,不容易砍去。況且辛辛苦苦用青春換來的這份感情,怎捨得放棄? 「我們對彼此的生活沒有任何幫助。你給不了我什麼,我也給不了你什麼。除了這種無聊的日子。我們像兩個傳染病人,只會相互傳染,無法相互解脫。這樣下去一點意思也沒有。生活就象眼前這場冬雨,虛無縹緲,誰也抓不住,誰也靠不牢。」 不不淚眼朦朧,聲音悲慟。 我目瞪口呆。 回到家。 不不沖完澡,盤腿坐在陽臺棉布墊子上,抽煙反復聽《乘客》。頭髮沒擦乾淨,沾滿水珠,寒冷空氣裡一縷縷凍在一起,象冬天扔在教室外邊的髒拖把。小腿暴露在冷空氣裡,青青的乏出冰冷的駭人顏色。我把她抱起來放進被子。找條幹毛巾幫她擦乾頭髮,又幫她揉小腿,直到溫暖起來。不不始終茫然盯著我,表情倦懶,又有點陌生。盯得累了,歎口氣,扭頭閉眼睡覺。 不停琢磨她剛才的話。 或許她生來就是一隻小鳥,應該飛翔在更加自由乾淨的空氣,而不是困在我這個單調乏味的小籠子裡? 我姿勢僵硬地抱著不不,盯著天花板,認真總結兩人的問題到底出在哪兒?或許越來越莫名其妙的所謂愛情,已經淪為包袱? 莫名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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