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天堂隔壁 | 上頁 下頁


  第二天睜開眼,不不消失了。

  桌子上壓著一張字條:

  「一個人生活無聊,沒想到兩個人更無聊?既然誰也幫不了誰,不如嘗試分開一下,或許能找到解脫?我走了,去雲南轉轉,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或者是否回來,這個我說了不算,生活說了算。你多保重。」

  我就這樣被不不拋棄了。

  她不告而別,獨自去尋找光明未來與生活真諦。留下我一人孤單駐守,狼狽收拾生活殘局,寂寞對壘生活這個對手。

  瞅了半個小時字條。眼睛有點潮濕,想哭又哭不出來,更多是可憐自己。想去找她,可是中國這麼大,去哪兒找?只好默默等她回來,幾年的感情基礎在,她應該會回來的。

  歎口氣,起身收拾她的衣服。不不喜歡亂扔衣服,這一件那一件到處都是。一件件撿起來,不停嗅嗅,回憶下她的味道,邊邊角角認真折好,擺進衣櫃。按照她的習慣,把一瓶香水放進櫃角。

  不不有一雙長襪,大腳趾位置破了個洞。沒找著針線,只好暫時擱下。

  ▽

  不不突然離開,一下子出現兩大難題:做愛與抱著睡覺。

  其實不喜歡跟陌生女孩做愛。除了殘餘的道德邊境,還因為不喜歡戴套。隔著那層塑膠薄膜,沒有肌膚接觸的親密感,感覺很不爽。過程也很滑稽,兩人激情似火,突然手忙腳亂去找套,缺少連續性,情形也有點可笑。跟不不在一起時,從不出去鬼混。

  從來只抱不不睡覺。那種抱著沒有感情的女孩寒暄應付的床上場面,總感覺很假。不喜歡假的東西,比如假花,甚至假牙。不不突然離開,睡不著,又不想違背原則,只好拉著皮子開車到處遊蕩,實在困得不行才回家睡覺。如此這般成了夜貓子。每到深夜,大街小巷就能瞅見開車逛悠的皮子和我。

  夜晚是個大垃圾筒。

  一到夜晚,各色人等全部粉墨登場:沉澱下來的污濁空氣,從酒吧裡溜出來的醉鬼,夜晚才可以出入城市的大垃圾卡車,行色匆匆的流浪漢,夜幕下辛苦工作著的小偷,路邊貌似想幫你一把的眾多熱心騙子,出賣身體掙取血汗錢的善良妓女,養活她們的廣大熱心嫖客。

  經常趴在方向盤上琢磨:如果倒過來多好?人們白天泡酒吧娛樂,晚上辛勤工作上班。這樣我就可以白天在陽光下十分正常地工作,晚上回家倒頭睡覺,不至於天天泡在夜晚垃圾筒裡。

  可惜永遠不會。

  記不清楚多少天沒見過早上的太陽了?

  太陽不屬於我,城市的白天也不屬於我。

  我屬於夜晚。

  我屬於垃圾筒。

  曬不到太陽,從身體到思想,開始慢慢發黴。

  3

  我經常丟東西。

  也經常撿東西。

  尤其在酒吧。經常撿到客人丟的錢包、手機、鑰匙。

  偶爾也撿到一些特別的東西。

  比如,一天,我在酒吧撿到一個女孩。

  ▽

  那天是深夜。

  酒吧打烊。

  一個女孩蜷在沙發上睡著了。

  使勁把她推醒。

  女孩爬起來,模樣挺清秀。只是頭髮亂七八糟,逃荒似的,就差插根稻草了。一臉懵懂。一件粗呢大外套整個裹住身子。一條皺巴巴的低腰牛仔褲。褲腳裹進長筒靴,靴子髒乎乎的。挺邋踏。懷裡抱著一隻毛絨絨的玩具小羊。更糟糕的是睡覺還流口水?沙發扶手打濕了一大片。

  我反感地搖搖頭。告訴她酒吧打烊,該回家了。女孩點點頭,擦擦紅腫的眼睛。這才發現不是口水,竟然全是淚水?奇怪。女孩想想又搖頭,說無家可歸,一臉可憐相。我一臉嘲笑:都什麼年頭了,還編這些小故事哄人?不不莫名其妙離開我,一點好心情沒有,懶得招惹誰,更別說這個邋踏的陌生女孩。我沒好氣地說街上到處都是招待所,想再便宜,可以去睡桑拿浴室,記住千萬不要異性按摩,那個挺貴。女孩用力點頭,擦擦眼睛,打幾個哈欠,咬著指甲說今晚的確沒地方睡覺,錢都買酒了,現在身無分文,能不能在酒吧借宿一夜?我歎口氣,本想拒絕,觀察她表情認真,神情疲憊,似乎剛受過什麼打擊?又有點憐香惜玉。

  酒吧不好住。只好帶她離開酒吧,一前一後走在空空蕩蕩的午夜街頭,挨個打聽附近招待所,全滿。這才想起是週末,附近大學孤單寂寞的學生情侶,趁著週末都溜出來開便宜房間幽會。其他全是星級酒店,當然不捨得掏錢給她住。歎著氣,坐在街頭長椅上發呆,不知如何是好。女孩倒怡然自得,好象欠了她一個債務,晃著腦袋,啃著指甲,坐在椅子上,一前一後晃悠著長腿,不慌不忙哼著樸樹的《那些花兒》。

  家裡倒空著一個房間。只好把她帶回家,打開一張長折疊沙發,給她當床。總算安頓好,連歎黴氣,倒頭睡去。不停琢磨剛剛丟了的女友不不,感慨形單影隻,難受不已。輾轉反側,好容易睡著。半夜又被女孩推醒,說長沙發不舒服,讓我去試試。只好爬起來,讓她睡臥室,自己睡長沙發。第二天起床,果然腰酸背疼,有苦難言。

  女孩莫名其妙住了十多天。

  習慣了似的,一點沒有要走的意思。

  不不離開,家裡空空蕩蕩,冷冰冰象個棺材盒,有點人氣也好,至少顯得暖和。女孩的確有些可憐,似乎劫後餘生,天天坐陽臺上,聽著《那些花兒》抽煙發呆,攤開手指長時間凝視長指甲,偶爾躲進洗手間偷偷哭泣。搞得我蠻好奇,不過自己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懶得理她。不知如何趕她走,乾脆隨她住吧。家裡全是不不影子,睹物思人頗為傷感,我一般不久留,回家簡單睡個覺,睡醒洗臉穿衣走人。況且有人在家,什麼抄電錶水錶,送純淨水,檢修管道,也方便多了。以前找不到我人影,社區物業經常投訴,我懶得理,為此經常突然停水斷電。不過我不在乎,停就停吧,反正只是睡個覺。偶爾也會麻煩。一次大便之後,突然發現停水,只好去便利店買回好幾瓶農夫山泉沖下去。山泉沖大便?越想越浪費。

  ▽

  這個女孩有點奇怪。

  突出表現在幾大奇怪愛好:

  任何時候都特別關注自己的眼睫毛。長時間站在洗手間大鏡子前,或者坐沙發上晃著小鏡子,甚至趴在餐桌上舉著鋥亮反光的吃飯小勺,關注對象永遠是那對長睫毛。

  連續幾個小時坐在陽臺上瞅天文望遠鏡。瞅累了,就坐椅子上晃悠著抽煙,默默發呆。偶爾往一個本子上寫點什麼。多少感覺有點可笑。

  漠無目的盯著碟片發呆。遇到煽情的劇情,經常感動得抱著枕頭默默流淚。我也是個碟迷,以前每天晚上睡前,都要看上一張碟片,邊看邊喝威士卡琢磨心事,莫大的享受。現在沙發與碟機被女孩霸佔,只好忍氣吞聲回房間看書。

  一天到晚只聽《那些花兒》。反復播放,一直到睡著,害得我每次晚上跑洗手間,都得順便過來幫她關音響。本來挺喜歡這歌,現在聽到就頭疼,真是糟蹋音樂。本來形象挺不錯的一個女孩子,因此有點惹人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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