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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袁狗屎拒絕了,笑了笑說:

  「沒事,真的沒事。等幾天就好了,死不了的。」

  說著就說了今天早上的事,像往常一樣,淩晨4點多,他推著一個建築隊廢棄的翻斗車改制的木板車上路了,到一個工廠前的垃圾池裡翻東西。這個垃圾池是他承包了的,每個月他都要給那個廠的保安隊長100元錢。他突然翻出來了一小捆銅線,紮得好好的,他也沒多想,撿了。翻完了,他推著板車要走,兩個保安沖出來了,每個人手裡拿著一根膠棍,找出了那捆銅線,就說他是偷的。他不承認,保安就把他按在地上劈頭蓋臉地打起來,還用腳踩了他的手,打手指頭。他受不了了,就承認了。那兩個保安就給他掛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我是個小偷」,叫他站了三四個小時。後來保安隊長出來了,對他說:

  「你偷東西,太不老實了,明天不要再來了!」

  袁狗屎對德寶說:「知道不?這是個陰謀!」

  德寶說:「不能讓他白打了,去派出所告他們。」

  袁狗屎搖了搖頭說:「算了,算了,告不贏他們的,是這樣的世道了!」

  德寶出去買了一些菜、兩瓶酒回來。倒了一碗酒出來,打火機點燃了,吐著藍藍的火焰。德寶蘸著酒給袁狗屎揉著傷口,袁狗屎痛得嘴巴都歪了。德寶突然指著外面說:

  「你看誰來了?」

  袁狗屎連忙扭過頭去看,沒看見誰來了,正要說話呢,德寶的兩隻手正抓著袁狗屎左手的臂膀和手腕,猛地一拉。只聽見格的一聲,袁狗屎痛得叫了幾聲娘,汗如雨點一樣地落下來了。德寶笑著說:

  「接上去了。」

  德寶炒了幾個菜,又斟好了酒,要敬袁狗屎。袁狗屎不讓,說:

  「你救了我一條手,我敬你。李元慶說你有仁義,你真有仁義!」

  袁狗屎不能喝,喝了幾杯就臉紅脖子粗了。德寶問:

  「袁叔,你還在告不?」

  「怎麼不告?不告倒那些王八蛋、敗家子,我絕不收兵。好好的農村,幹了這麼些年本來有點變樣了,有吃了,有穿了,要奔好日子了,這些蝗蟲就來了,這個稅那個稅,這個費那個費,穀子全賣了都還不清,這不是逼著農民走嗎?我今年回了一趟家,整個村沒剩幾個人了,丁壯勞動力全出來了,田荒了,土荒了,有些人家窮得買鹽的錢都沒有。德寶,你說在家裡好好的,誰願意出來受這個罪?在外面賺10塊錢,我還不如在家裡賺3塊錢,但家裡連3塊錢也賺不到呀……」

  說得激動了,袁狗屎的眼淚嘩嘩地流,從書櫃裡拿了厚厚的一疊紙摔到了德寶跟前,德寶翻了翻,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可惜德寶看不大懂。袁狗屎說:

  「這是我剛寫的一個材料,早幾天寄到中央去了,國家要制止了,農民不能再往深圳這些地方湧了,會亂套的。」

  猛地捶了一下桌子又說:「寄過去中央也看不到的,朝廷裡出了奸臣呀!」

  說著端了酒一飲而盡,站起來,右手畫了一個圈,像個大領導一樣地說:

  「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中央會聽取我的意見的。我今天在這裡說了,沒多長時間了,農村好起來了,大家不出來了,看你這狗日的深圳脖子還硬不硬?還把不把人當人看?」

  但袁狗屎顯然估計錯了,三年很快就過去了,德軍大學畢業了,小四川做了一年多補鞋匠了,福林又在天堂凹遊遊蕩蕩半年了,已有四年多沒回過家的德寶準備帶春妹回家結婚了,中央還是沒有聽取袁狗屎的意見,來深圳等地方打工的農村人不少反多,比螞蟻還多,比蝗蟲還多,多得數也數不清。

  36摩托車

  德軍端午左右畢的業,但德寶和春妹12月底才回家結婚。三年來,德寶的錢幾乎是一分不落地全給了德軍。在這件事上,春妹表現出了大義,真的是半句怨言也沒有過。倒是還不時資助德寶,逢年過節了給德寶添一身新衣服,看到德寶煙癮來了給他買包煙,每個月發了工資還請他撮一頓,嘬個田螺、喝杯啤酒什麼的。

  但有兩點春妹卻硬得很,一是錢不給,碰上德軍每學期開學的時候,德寶急錢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向春妹借點應個急,春妹就是不借,雷都打不出,一發了工資,除留點零用錢外,大頭都寄回家了;二是碰不得,看到別的工友們摟的摟、睡的睡,有時候德寶難免心癢,但春妹就是不給,堵得天死地死的:「鬆手,我可是有言在先的,今天你動了我,明天我就跟你分手,我說到做到的。」

  德寶原來的盤算是,手裡頭得有個萬把塊錢才能回家結婚的,房子要整一下,五親六戚要接一下,這點錢還緊緊巴巴的。按照目前德寶的收入,至少要等到第二年的端午節。但到了12月中旬,春妹發言了:

  「我們回家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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