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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唐糊迷最牽掛的是孫先生,一回到府上,便直奔帳房而去。他輕聲推門進去,帳房裡靜悄悄的,難得再見到到孫先生的談笑風生。

  孫先生低頭坐于桌旁,悶悶不樂地整理著帳簿,看了讓人傷感無限。

  「孫先生。」唐糊迷來到桌邊,親切地喊了一聲。

  「啊……啊……」孫先生沒有察覺唐糊迷的到來,聽到喊聲便忙不迭地抬頭回應,說不出話來的感覺的確讓他痛苦難堪。

  「孫先生,今天已臘月二十八,明天一天,後天便過年了。如果帳房裡事情不是太多,就先回家歇息吧。」唐糊迷頗感尷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更能溫暖、安慰孫先生的心。

  「啊……啊……」說不出話來讓孫先生很著急,他提筆在紙張上寫了幾個字:「謝少爺,府內帳目全部整理完畢,您隨時可以查看。」

  「好,辛苦你了。」唐糊迷道,「勿要過多顧慮,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定到濟南府請大夫為你診治,區區小病,量也無妨。」

  孫先生拱手以示謝意。

  「想來慚愧,讓你替我受難。」唐糊迷邊說邊取出一個錢袋放到桌子上,「這三千文銅元,權表我心意。」

  孫先生又寫道:「少爺,萬萬施不得。三千文,抵得上我十年的工錢,我如何受用得起呀?」

  唐糊迷再三說道:「好了,不必多說,你若不收,我于心何安?」

  孫先生見推辭不過,只好把錢袋收下,而後寫道:「少爺,孫某已是一介廢人,滯留唐府只是一混食之物,就此請辭。」

  孫先生突如其來的舉措出乎唐糊迷的意料,他理解孫先生此時此刻的心境,但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步。

  八十四 喜墳(下)

  「孫先生何出此言?」唐糊迷問道。

  「孫某已是至此,賴在唐府只能徒增笑料,少爺還是另請他人吧。」落紙處孫先生筆尖亂顫,很是有些激動。唐糊迷看得出來,孫先生言不由衷,並非肺腑之言——唐府另請一帳房先生容易,但以眼前境況,孫先生想找一份如此差事可謂難上加難。

  「哎,孫先生過慮了。有唐府一天,豈能讓先生離開嗎?」唐糊迷苦苦挽留,「如若那樣,天下恥笑的怎麼會是孫先生您呢?天下恥笑的是唐府的絕情絕義,得魚忘筌。」

  孫先生搖搖頭,繼續寫道:「吾意已定,請少爺見諒。」

  「難道是唐府照顧不周,寒了先生之心,致使先生有了去意?」

  孫先生又搖頭。

  「孫先生,有何隱情,還望直言。」唐糊迷步步緊逼。

  孫先生還是搖頭。這讓唐糊迷大為上火,他走到孫先生面前,拉著他的手,面有慍色:「先生不說也罷,唐糊迷我心裡明白。唐府破落到這步田地,自然有失先生身份,所以先生是想另謀高就了。」

  這一招真靈,孫先生臉如關公,一面「啊啊」一面寫道:「少爺明鑒,孫某如有此心,可遭天打雷劈!」

  唐糊迷見時機成熟,趁熱打鐵道:「既非如此,必有隱情,說來聽聽。」

  孫先生歎息一聲,淚珠幾經翻轉總算沒溢出眼眶,筆走龍蛇寫道:「唐少爺,非我孫某人難纏,實屬呆不下去了。我來唐府不足三月,其間怪事迭起,不曾消停過半日,害得我天天提心吊膽,惴惴不安。說句難聽之言,我感覺有一張無形巨網,我如同網中罩著的飛蛾,隨時都會成為無名蜘蛛的獵物。」

  唐糊迷看孫先生寫完,沉默不語了。是啊,咄咄怪事此起彼伏,怎能不讓人恐慌?

  「我預料到自己早晚會出事的,只是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罷了;還好,我還活著,沒有像鐵子那樣暴屍祠堂。」孫先生繼續寫著,「有這種想法的何止我一人?府內夥計每人心中都緊繃著一根弦,他們都害怕,但又說不出何怕之有。」

  孫先生所寫的話,唐糊迷何曾不日思夜想,時時琢磨呢?只是他始終找不到一個突破口,只能如一只無頭蒼蠅,在黑暗裡飛碰;本想找到一個光明的小孔鑽出去的,卻每每都要無果而終,落得連連碰壁,焦頭爛額,敗下陣來。且說今日上墳之事吧,一片大雪,墳地裡並未有人去過,怎麼會有一雙孤零零的腳印呢?若不是親眼所見,天下誰會相信?

  孫先生所言更使唐糊迷憋悶,他長長地呼一口氣,屁股沉沉地坐到椅子上。

  「唐少爺,這些事我本不該提起的,恐怕惹您煩惱,但您再三逼問,我孫某如實道來,還望原諒。」孫先生又寫。

  「樁樁異事,您有何見地?」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唐糊迷想弄明白孫先生以一個旁觀者是怎樣看待這些奇怪之事的。

  孫先生連連搖頭,寫道:「事事怪誕,讓人恐懼,絕非人力所為,難道是有得罪神靈鬼怪之處?」

  「我唐家向來積德行善,供奉百神,勤於佛事,豈會有得罪神靈之處呢?」

  「或許妖邪作孽也未可說。」孫先生向火盆靠了靠,把所寫的紙一張張添到火盆裡燒著了。

  「妖邪作孽,幹嘛如此這般沒完沒了?把我唐家折騰得差不多也就得了,怎麼又把你弄啞巴了?」話剛一出口,唐糊迷猛地想起一事來——啞巴?對,鐵子也是啞巴啊!在「瑞福祥」酒樓,是鹿青原用耵聹風茄兒粉把他毒啞的;可現在鐵子已經死了,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啞巴過。難道說,孫先生也被人毒成啞巴了?——不可能!鹿青原根本沒在這裡啊,而且,木頭人裡明明白白寫著的——逢鴉必啞。看來,還真是妖孽作穢了。

  孫先生神情茫然,呆呆地撥弄著炭火,把紙張全部焚燒乾淨。看到他那憂鬱的樣子,唐糊迷心裡很不是滋味。

  正這時,芽兒連蹦帶跳地跑進來:「喜事,喜事啊!養荷花的水裡生出許多魚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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