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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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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火狐(上) 孫先生變啞的事情,只有唐糊迷與魏老媽子知道,唐糊迷曾叮囑過魏老媽子,讓她嚴口此事。唐府足夠狼狽了,不要再添出更多的亂子,讓府內上下整天心驚膽戰地過日子——紫嫣不知道,芽兒更不知道。 打從收到陌生人給她的荷包,芽兒就開始天天禮佛了。那似夢非夢的一夜,那臉盆裡的荷花,更讓她對神靈深信不疑,她謹記紙條上的那句話,「一心向善佛前誦,神保錦繡前程」。 既然觀音娘娘在夢裡說荷花是她的座頭,豈能不好生養護?芽兒親自生了幾盆炭火,讓佛堂裡暖和和的,不至於把荷花凍死。 今日在墳頭見到那神奇的腳印,芽兒便惦記起佛事來了。回到府內,她匆匆來到佛堂跪拜。 佛堂裡靜靜的,有淡淡的芳香繚繞其間,香火的與荷花的。 芽兒跪于錦緞的蒲團上,閉目合手,小聲祈禱。她的話兒無非是那些老套的內容:觀音娘娘保佑,唐府平安無事,早日找到下落不明的家人等等。 禮佛完了,芽兒正要起身離開,這時一聲清脆的水響讓她豎起了耳朵。那聲音雖然細小,卻極其醒耳,有雨擊銀片之妙。佛堂裡哪來的水啊,止住腳步,芽兒定睛四處觀望——看見了,一滴水珠正掛在觀音娘娘的手指上,晶瑩欲滴。 佛堂裡供奉的是一尊打坐觀音,她左手執瓶,右手捏一蘭花指,恬靜地端坐於蓮花寶座上。是那一滴水,如畫龍點睛的神來之筆,讓觀音塑像陡添神韻,神態宛然,隨時都會走下寶座濟世救人。黃燦燦的銅臉盆放於觀音塑像旁邊,荷花自盆內蔓出,闊大的葉片,粉紅的花朵,葳蕤嬌豔,與觀音塑像相得益彰,相映成趣,恍若一微縮的仙境。 「叮咚」水聲又起,芽兒看得真切,那水聲源自銅盆。——荷花原本在鍋裡的,後來到了銅盆裡,必定是會行走的,現在又「叮咚」作響,難道又要行走不成?剛才跪拜過觀音娘娘了,料想她也不會怪罪於我,待我過去探個仔細,這樣想著,芽兒離開蒲團兒,輕提慢放來到荷花跟前。 起初,芽兒楞一楞,而後裂嘴笑起來——臉盆裡分明遊著五六條三寸左右長鯉魚,紅紅的鱗片,敏捷的身姿,著實逗人喜愛。 「神了!觀音娘娘又顯靈了。」芽兒雙手捧腮自言自語著,「寒冬臘月銅盆裡長出荷花不說,還能生出紅鯉,真乃神力所為啊!」 「觀音顯靈了,銅盆裡生出紅鯉了!」芽兒興奮的呼叫聲,傳遍了唐府每一個角落。當然,她不會忘記把這驚天動地的大事告訴唐糊迷。 「喜事,喜事,銅盆裡生出許多魚兒來,快去看呀!」芽兒拉起唐糊迷的手向外就跑,同時回過頭來喊道,「孫先生,快去看呀!」 孫先生沒有回答少奶奶的話——當然,他已經啞巴了,除了滿口「啊啊啊」之外再也說不出什麼了。銅盆裡居然生出鯉魚來,實屬天下奇聞,但孫先生並沒有動,依然坐在火盆旁,木木地注視著那炭火發呆。 八十六 火狐(下) 唐糊迷感覺頗是新鮮,他與芽兒跑進佛堂,看著銅盆裡的魚兒驚詫不已。五六條紅鯉在荷花根莖間自由穿梭,暢意遊戲,時不時跳出水面,拍打出的「叮咚」之聲,經由銅盆潤飾後嫋嫋播出,似玉石相搏,錚然醉人。 「絕妙,絕妙!」唐糊迷讚歎。 「怎麼樣,佩服我吧?」芽兒笑著說。 「如何佩服你呢?」唐糊迷不解。 「若不是我阻撓,你早就把這荷花薅了,銅盆沒有荷花怎麼會有魚呢?」芽兒自矜道,「這都是我一心拜佛,誠心感動觀音娘娘才有這魚啊!」 「是嗎?」唐糊迷哈哈一笑,「哎喲,你這曲裡拐彎繞來繞去的,真能白乎。」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事兒擺在這裡呢!」芽兒噘嘴,「虔誠必會感動上天,我深信會有那一天的!」 鍋裡長出荷花,盆裡又生出紅鯉,這誰能解得開?若非神力所為,又能是什麼呢? 「荷花與鯉魚皆為吉祥之物,少不了是給唐府報來吉祥之兆的。」芽兒笑得很甜,也很自信。 「但願蒼天開眼,神靈保佑,唐府已是筋疲力竭,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唐糊迷閉上眼,在蒲團上叩拜一下。 出得佛堂,唐糊迷又回到帳房裡。孫先生所言未盡,肚子裡尚有未吐出來的辛酸與苦水,唐糊迷想繼續跟他聊一聊,聽一聽。 帳房裡沒人,帳簿全部整整齊齊地擺放於桌面之上,孫先生已經不辭而別了。錢袋子完好地放在那兒,下面壓了一片紙條。 「唐少爺,請恕孫某不辭而行。帳簿全部陳列於此,望您細細查看。孫某于唐府已是贅物,還是離開的好。孫某之疾並無大礙,無須少爺牽心掛念。就此拜退。」 讀完此信,唐糊迷頗為內疚,他奔出府門企圖追上孫先生,怎奈大路上風雪茫茫,不見蹤影——又下雪了。也罷,讓孫先生好好靜心養一養,年後再登門拜訪不遲。 孫先生的離去讓唐糊迷更是心亂如麻,他像螞蟻困於熱鍋之上,來回地在府院裡亂轉,一時都不肯停歇下來。一公兒洞房,一會兒廳堂,一會兒帳房,一會兒傻楞在那兒發呆。 半個時辰後,雪止了。院裡的積雪厚厚的,地上,房子上,竹林裡,井臺邊,滿的是。夥計們正在院子裡掃雪,腳印雜遝,零亂不堪。 井臺邊的積雪一平如展,沒有絲毫的腳印,讓人不忍心踩上去。唐糊迷圍著井臺轉了一圈,故意用力邁步,他喜歡踩在雪地上那「咯吱咯吱」的聲響。無意間,他的目光滯留在轆轤上,並劃出一個大大的問號——為什麼唯獨轆轤繩索上沒有雪? 唐糊迷格外注意地看了看:轆轤頭上附著了些微的雪末,繩索則乾乾淨淨,沒有一處雪痕——這麼說,肯定有人自井下沿繩索攀爬而上,看到外面滿是大雪,擔心暴露痕跡又縮回井裡了。這能是誰呢?——是殺死鐵子的黑影人?——還是如同替鐵子哭喪的矮子幽靈所言,唐府的井裡有水精? 唐糊迷圍繞井臺又走了幾圈:井下的地道不是直通塹子灣畔的老榆樹嘛,何不前去一看,探個明瞭。對!是這個理。他牽馬出了府門,甩了兩三鞭,來到老塹子灣畔。 塹子灣畔原本人跡稀少,大雪過後,愈發荒涼。高過人頂的枯草,枯黃的蘆葦,蒼蒼茫茫一片雪的世界。 老榆樹周遭積雪平坦,不見有人曾經踩踏的痕跡,只有一行碩大的無名野獸的爪印曲曲折折通向城牆附近的草叢裡。再三辨認唐糊迷也沒猜出那會是一種怎樣的動物——狼?狐?野狸?獾?——都不是!那爪印異常奇特,偶爾均勻,偶爾淩亂,偶爾直直地行,偶爾滿地打轉。 唐糊迷雙腳輕輕一磕鐙,騎馬循著那神奇的爪印一路來到舊城牆邊上。枯死的蒿草高大而茂密,劃在衣服上「刷刷」作響,有些抽打在馬頭上,使它走起來很不情願。不能再向裡走了,唐糊迷立馬觀望,見那爪印一路彎曲,在草叢裡晃來晃去。他站到馬背上,才得以看明白,那爪印一直延伸到城牆後面的深洞裡去了。 奇怪!城牆後面的洞口如此之深,難道這東西不怕淹死在裡面嗎?猶豫一番,唐糊迷撥轉馬頭,回到路上。雪地上沒有一處行人的腳印,佃客劉奎不在,單人獨馬立在一處荒野裡好生瘮人。他知道,即使走到那洞口旁,裡面黢黑一片也看不到什麼的,不如就此返回的好。 唐糊迷深深迷惑:井臺處沒有腳印,老榆樹邊也不見有人爬進爬出的跡象,難道是有人呆在地道裡沒有出來嗎?長時間呆在那地道裡,什麼人還不得餓死啊!——如果不是人,那就是說井裡真有水精了。 難怪孫先生去意已決,的確,唐府的神神道道太多,讓人受不了。唐糊迷歎息一聲,閉目思索著,信馬由韁地往回趕。 唐糊迷正琢磨著,忽然馬兒「噅噅」驚叫數聲,停止不走了。他慢慢睜開眼睛,見前方有兩隻火狐狸在雪地裡追逐,嬉戲,赤紅得好像兩個火球在潔白的背景裡滾動,美極了。或許是受到驚動,兩隻可愛的小傢伙怔一怔,立起耳朵觀望片刻,向遠處退後一點,又開始嬉鬧。唐糊迷催馬向前,靠兩隻狐狸近一些,誰知那狐狸也隨之後退,卻並不肯跑遠。唐糊迷又近前一點,那狐狸又後退一些,如是者三四,不知不覺來到漢王塚腳下。 唐糊迷下得馬來,剛要接近兩個小東西,它們卻倏然朝漢王塚最頂端跑去。找一個坡緩的地方,唐糊迷跟著向塚子頂峰爬去。 漢王塚三十余丈,大雪之後,越加難以攀登,唐糊迷深一腳淺一腳,跌滑數次來到塚子頂峰。漢王塚共有九座,這是中間一座,也是最為高大的一座。 冬天穿得厚實,加之積雪覆蓋,爬到頂峰的唐糊迷理所當然地吁吁待喘。那兩隻火狐狸已經躥到另一座塚子頂端,站在那邊向這兒瞪看著。 「哎呀!」剛要邁步,唐糊迷驚懵了…… ※[銅盆]古時臉盆多以銅制,現在北方很多地方尚稱呼臉盆為銅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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