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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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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國慶日,我在大連機場候機廳看見了柳葉,她懷裡抱著個小不點兒嬰孩,進了飛往北京的航班的登機口。我一直瞞著你,是怕你傷心,想等你淡忘了柳葉之後再說。可是我沒想到你竟是這樣一個表面上絕情骨子裡癡情的人,沒想到你直到現在還忘不掉柳葉。 向前看吧,好兄弟,逼著自己向前看吧。甭管過去是對是錯,過去了就過去了,就算錯了,男子漢大丈夫,錯一回能他媽咋的?人間正道是滄桑,你不滄桑誰滄桑?放棄那個女人吧,不會放棄的人是可恥的。 我走了,你多保重,在這邊不順心就撤,大家都很想你,盼你能早點兒回來,兄弟們再聚到一起,大碗吃肉大口喝酒,多他媽好啊! 顧蕾 看完信,我眼眶裡又湧滿熱流,只要一眨眼,淚水就會滑落。我咬著牙,眼睛瞪得大大的,就是不讓一滴眼淚流下來,直到它們被風吹幹。 我把信撕碎,撒在了風裡。一個路過的德國娘們兒不滿地看著我,嘟囔了一句什麼,大概是嫌我亂扔垃圾。我用中文沖她喊:「看你媽了個逼呀你!」她嚇壞了,加緊腳步前行,很遠才敢回頭看我。 下雨了,我冒著霏霏細雨,邊打聽路邊往火車站走,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小狗,在柏林的街頭流浪。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不大會兒就出了一身虛汗,心裡難過得仿佛在被一萬隻耗子瘋狂撕咬。 我誰都不恨,就恨我自己。我在這個淒冷的冬日終於知道,我丟失的珍寶早已被摔得粉碎,再也找不回來了,再也無法復原了。 我半夜三更回到曼海姆,因為怕吵醒貝林克夫婦,沒敢開門進家,信馬由韁地在城裡瞎走。曼海姆城如棋盤,我就是一個受命運擺佈的過河卒子,要麼徘徊,要麼前進,只是永遠沒了後退的機會。 我走累了,就到城東的弗裡得瑞奇廣場坐到天亮。大水塔塔尖的海洋女神安菲特裡忒,裝模作樣地俯視著人間,嘴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神秘笑容。 誰站在愛情的芒上 十B1 柳葉死活不同意離婚。她說:你別急,等我死了,咱們的婚姻自然就失效了。她的話每字每句都像響箭,噗噗噗地打進我的耳朵眼兒,直穿心臟。 可是我怎能不急?遲麗已經向公司提出辭職,一個月的交接期後,她隨時都會離開大連。我只有拿到離婚證,才能以自由人的身份向她示愛,才有可能將她留在我的身邊。 我通過諮詢,學了兩招離婚法寶,一是到衙門求法官大人作主,二是正式分居保存證據,兩年後即可自由出「城」。只是前一招太繁,況且判離的可能性很小,後一招太慢,能把人拖死,而且兩招都太毒太絕,好歹夫妻一場,犧牲了不能連個全屍都保不住。 如果不是柳家向我發難,我絕不會捲舖蓋走人。岳母大人雖然有嚴重的鼻炎,但還是嗅出了我和柳葉的硝煙味兒,剛逼問兩句,柳葉就開始哇哇大哭,全他媽招了。 這下可好,岳母大人就像全世界馬蜂的總窩,一捅就炸威力無窮,整得我焦頭爛腚惶惶不可終日。最後她乾脆搬進了我家,像進駐工作組那樣展開陣地戰,口誅筆伐簡直遮天蔽日。我最怕她用兩句話刺激我,一句是:劉角你知道自己剛來大連時啥樣嗎?另一句是:陳士美怎麼教了你這麼個好徒弟!我煩得幾乎跳樓,心想我剛來大連時啥樣與你何干?再說我和陳士美是哪兒跟哪兒呀? 柳苗更是激進,領了幾個學校的小逼崽子到我家來示威,揚言過兩天殺到我們公司去,讓我和遲麗聲名掃地一敗塗地人頭落地,我說我和遲麗在公司都是有身份的人,你他媽敢去搗亂我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岳母和柳苗發威的時候,柳葉的表現可圈可點,或規勸或阻止,因此沒少被他們罵窩囊廢。我無法忍受這一老一小對我的瘋狂打壓,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背著一包私用細軟絕塵而去。 我住進了「甲天下花園」。那套房子太他媽豪華了,住進去有種腐敗的感覺,三室兩廳兩衛全裝修全傢俱,娛樂和生活電器應有盡有,粗略估計總花費應在六十萬之上。更讓我驚訝的是,買房人交了五萬元物業基金,水電費兩氣費物業費均有著落,一旦入住高枕無憂。 我讓物業公司送了水電和兩氣,大義凜然地住下來,然後暫時擺脫各種煩惱,專心考慮這套宅子的事兒。我緊急約見了私家偵探張松,提供了一些雞毛蒜皮的資訊,讓他揭開買房人的面紗。這位赤腳大仙跑了一個星期,連售樓小姐和裝修工頭都找到了,可愣是沒探出個鳥來。我斷定那個購房的財主是盛建軍圈子裡的人,而且很可能和盛建軍案尤其那筆人間蒸發的三百萬鉅款有關。 於是我整天雲裡霧裡,冥思苦想闊宅背後的秘密,一下班就跑回來到處踅摸,希望能發現買房人的蛛絲馬跡。我強烈感覺買房人是位女性,這從裝飾風格和傢俱選用的細微之處可見一斑。比如,特地設置了一間兒童房,小床小桌小椅小櫃完全是為小夢量身而制;另外她心思太縝密了,考慮太周全了,做事太小心了,這麼大手筆高難度的事兒,讓她辦得天衣無縫而且不留任何痕跡,大老爺們兒累出屎都達不到這種境界;最重要的,她讓我感受到了一顆女人特有的善良之心。不管她的錢來路如何,能這樣慷慨對待盛建軍的遺孀幼女,一般的好人和一般的壞人都很難做到。 有幾天我幫遲麗到舊貨市場賣傢俱和廚具,大物件都被她在上一次搬家時處理掉了,這次都是些小玩意兒,我倆要價都不狠,又很容易被人砍下價來,因此東西出手很快。我還負責把盛建軍收藏的寶貝賣了,好煙好酒賣到了雜貨店,古玩字畫賣到了文物店,還有一些禮品雜物甩給了當鋪。 幾番折騰,遲麗家就僅剩房東的東西了,不過她也多了幾萬元的進賬。遲麗拿著錢,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終於忍不住哽咽起來,哭罷又笑道:好啊,四大皆空了。 我木立一旁,看在眼裡疼在心上。 賣完家當,遲麗要請我和柳葉吃飯。我對鬧離婚之事守口如瓶,柳葉也沒再找遲麗的麻煩,所以遲麗還蒙在鼓裡,否則她又要神經過敏如臨大敵了。 我說:柳葉一見咱倆湊到一起就憋氣,她肯定不會來吃你的飯,就是來也只會壞了大家的興致,所以你還是請我自個兒吧。 遲麗說:這倒也是,不過用不了多久她就高興啦。 我聽了心裡不是滋味兒。遲麗走了,柳葉開心了,可我該怎麼辦呢? 我們在品海樓酒店吃了頓大眾海鮮,由於是遲麗做東,我找遍藉口沒點貴的東西,但依然有些奢侈,各色海鮮滿當當地擺滿了餐桌。我們都裝傻,避開了一些沉重的話題,結果吃得過癮聊得暢快。我想開了,反正留她無望,與其死纏爛打不如由著她去,只要我離了婚,只要我還愛她,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所以這次她要走要留都無所謂了。 聊到「甲天下花園」的房子時我說:費了不少勁兒也沒查出什麼名堂,我看咱們把房子賣了算了,你帶著錢回去,生活也有個保障。 遲麗正色道:盛建軍就毀在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上,這房子不明不白的,我怎能說要就要呢?劉角,我希望你能按我說的做,如果實在找不到人,房子即使空著也不能賣,將來這房子萬一出了問題,房子在我就不用怕,要是賣了房又把錢花了,那還能說得清嗎? 我慚愧地說:放心吧,我一定按你的意思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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