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募(66)_郭現傑

六十六

　　「有詩為證：『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秦少遊在你們揚州最少也待過十年！」

　　林蘊涵突然笑駡道：「你個臭嘴，罵我們揚州有很多青樓？」林康一想，也啞然失笑起來，自己拼命拍馬，不承想竟拍到了馬蹄子上去了。

　　「秦少遊這人雖有文才，寫出的詩詞也清新嫵媚，但在愛情上卻不見得偉大多少。」林蘊涵道，「《藝苑雌黃》說了秦觀的一件風流事。一日，秦觀在酒席上看中一個歌妓，於是賦《滿庭芳》，開頭一句是『山抹微雲』，後來就是『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秦樓薄幸名』了。為此蘇東坡還曾戲稱秦少遊為『山抹微雲秦學士』。也難怪錢鐘書老先生批評秦少游美麗纏綿的愛情是『公然走私的愛情』。」林康聽後哂笑無語。

　　「喂，林康，你不能像秦少遊那樣遊戲愛情吧？！」林蘊涵見林康不做聲，忍不住問道。一席話，又勾起林康的許多心事。「我對愛情忠貞嗎？遊戲愛情嗎？不，我從沒有遊戲過愛情！那對莫嫻嫻的愛情呢？梁小婉的愛情嗎？還有王麗？！這些都是什麼？逢場作戲還是情到深處不能自已？」唉，情到深深處，中有千千結。林康思來想去皆不得解，最後沉沉睡去。

　　林康的擔心終於成了現實。半夜裡，突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剛剛睡去的兩人又都被雨水澆醒了。林蘊涵笑道，你的臭嘴還真靈，說下雨就下雨。說笑間，兩人將睡袋挪到高處，零星閒聊了一會兒，又都漸漸睡著了。

　　晚上下了一陣雨後，第二天一早，小鳥在樹上啾啾鳴叫，竟然晴朗如昨。林康醒來，見林蘊涵娥眉斂黛，嫩臉勻紅，口角間淺笑盈盈，睡得正香，心裡一動，忍不住低下頭細數她眼睛上一根根長長的睫毛。

　　突然間林蘊涵動了一下，嚇了林康一跳，連忙躺下假裝睡著，誰知她翻了一個身體，又呼呼睡去。林康捂著自己怦怦直跳的胸口，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森林公園裡有一條蜿蜒的小道，直通山頂。吃過早飯後，林蘊涵要林康陪著她去爬山。林康望望山頂，又看看林蘊涵，笑道：「很高的，你能爬得上去？」

　　「哼，你未必能趕得上我！」說完，她將長髮別在腦後，揮揮手沿著小道慢慢爬了上去。林康見她如此，搖頭笑笑，也追了過去。

　　到了山頂，向下望去，只見四周山林層疊起伏，在陽光下五彩斑斕。遠處一片片絳紅色的楓林，在陽光下閃著紅光；再遠處是濃綠的松林、白色的樺林，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和顏色的樹林和果園。山下農場裡的草地上，有幾頭三色的奶牛在悠閒地吃草。陽光燦爛，一片濃郁的金黃。哦，這就是美麗的秋天！

　　下午，兩人從背面下山。山路崎嶇，陡峭難走，抓著路邊的樹枝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下挪，走了好長時間，才漸漸看到一條像模像樣的小路。

　　林蘊涵像個小孩子一樣歡呼起來，哪知只顧得高興，卻沒留神腳下，一腳踩空從上面重重摔了下來。林康聽見林蘊涵的驚呼，回身一看，見她跌坐在那兒，捂住腳踝痛苦不已。

　　「怎麼了你？！」林康急忙跑過去。

　　「腳扭了——」林蘊涵神色戚然捂著腳踝不停地呻吟。

　　林康將她的鞋襪脫下，見她玉般光潔的纖腳腫脹得猶如饅頭一般，心裡甚是自責，禁不住說道：「對不起，都怪我沒保護好你。」

　　林蘊涵見林康對自己如此關切在意，心裡甚是歡喜，忙說道：「不管你的事，是我不小心踩空了——」

　　路漸漸平坦了，林康背著林蘊涵慢慢向下走。

　　林蘊涵俯在林康的背上，一面和他說著話，一面看著四周優美的風景，腳踝的扭傷似乎也不太痛了。她自幼生活在高牆深院之間，家教甚嚴，與男孩子的交往少之又少，到美國這幾年與林康的交往算是多的了，但也只不過拉拉手，擁抱一下而已，其他再無更多的接觸。而今卻驀然被他背在身上，呼吸之間盡是濃郁的男子氣息，也禁不住情愫暗生心搖神蕩起來。

　　「這樣讓他背一輩子該多好啊——」此念一生，林蘊涵頓時臉紅耳躁起來，將臉深埋在林康背上，閉上眼睛任由他慢慢背著自己下山。

　　太陽漸漸西斜，秋日的陽光柔和地漫灑下來，秋天的長島上雖不似夏季那般繁華翠綠，但又有著夏日不及的美麗。森林公園裡多楓樹，此時正是楓葉紅透的季節，放眼望去只見星星朵朵紅紅黃黃漫山遍野爛漫一片。恰巧下山處又經過一條不甚寬大的小路，路兩旁緊緊密密地遍植了無數的楓樹。

　　林康背著林蘊涵慢慢地走在鋪滿楓葉的路上，一邊給她講著長島的故事，一邊看遠遠近近層疊起伏一株株紅得耀眼的楓樹，腳下樹葉沙沙，身旁楓葉飄落。

　　「你喜歡這美麗的楓葉嗎？」林蘊涵從陶醉中醒來，深吸一口氣，問林康。

　　「喜歡！」林康站住將林蘊涵放在路邊一個長長的木椅上，自己也坐下休息一會兒。

　　「你有沒有想過年老時也在這美麗的楓林裡散步？」林蘊涵又問。

　　林康搖頭，笑道：「沒有。」

　　「嗯，我想過了，年老時，我一定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牽著手靜靜地走在這紅紅的楓林裡，讓兩邊的紅葉慢慢落在我倆身上——層林盡染的楓林、紅紅黃黃的楓葉、無人靜謐的小路、滿頭的銀髮、蹣跚的腳步——相互攙扶著慢慢走過——多浪漫啊！」

　　林康靠在長椅上閉著眼睛微笑著由林蘊涵的話牽引著陶醉在無限遐想裡，不知為何突然間竟沒有了林蘊涵的聲音，一股幽香卻幽幽淡淡地沁入了心脾，接著自己雙唇竟被輕輕啄了一下，繼而又啄了一下。林康緩緩張開眼睛，見林蘊涵正深情地凝望著他，不由得一陣目眩神迷。林蘊涵閉上眼睛將唇慢慢貼在林康焦渴的嘴唇上，再也分不開來。

　　愛情是多麼吸引人啊！在這沉香迷醉楓葉飄飛的楓林裡，只見滿天的彩霞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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