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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只是,那不會是愛情,我知道。

  "他要死麼?"

  這是紫嵐的聲音。即使這個聲音如同從井裡發出來的一樣沉悶,但我還是聽到了。聽她的語氣,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好,我不禁稍稍放下了心。即使我最終還是逃不掉,那好歹就不要讓紫嵐出意外吧。我想著,鼻子卻有些酸酸的。

  柳文淵又說了些什麼,但聲音極輕,已聽不清楚了。他們現在就在我頭頂的樓上,直線距離不會超過五米,可是聽起來那也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我豎起耳朵,想再聽聽柳文淵和紫嵐在說些什麼,門上忽然又是一聲響。我吃了一驚,趴在地上扭頭看去,卻見鐵滿走了進來。

  他要做什麼?我心頭又是一跳。鐵滿的鼻樑處,粘了一塊膠布,讓他那張猙獰的臉平添了幾分可笑,只是他的眼中仍然帶著凶光。他走到我跟前,忽然彎下腰來解我腳上的繩子。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難道,現在已經到了柳文淵做法的時候了?我心頭閃過一絲寒意。

  鐵滿解開我腳上的繩子,又看了看我,一把將我提了起來。我也不算矮小,體重也有一百二十多,可是在鐵滿手上,我就同一只被捆紮得嚴嚴實實的小雞一樣,他輕而易舉就把我提了起來。

  讓我站直了,他仍然一言不發,只是看著我。我被他看得心裡發毛,踢了踢腳,讓被捆得太久的腿血液流通。雖然有種想要照他下身狠命一腳的欲望,但一看到他那兩條鐵柱一樣的腿,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鐵滿孔武有力,看樣子也練過散打一類的武術,兩個我也不會是他的對手,何況我的腿還被綁在身後,去踢他只有自討苦吃。

  他看著我能在地上走了,忽然道:"跟我來。"

  他的聲音鐵一般堅硬而陰冷。我又是一陣悚然,可是又不敢不跟著他做。走出這小屋,他開始向樓上走去。大門已經關上了,我看到他走到樓上,不禁又有了一份希望,看來還不是要殺我的意思。

  剛走上樓,我再也忍不住,剛想問,突然眼前一花,一個影子突然從黑暗中沖了出來。這人簡直和鬼一樣,身材矮小,無聲無息,又披頭散髮。我嚇得眼前一黑,幾乎叫出聲來,鐵滿卻也向邊上一跳,怒喝道:"瘋婆子,快滾開!"

  是紫嵐?我嚇了一跳,定睛看去,才發現我想錯了。那是個年紀不輕的女人,臉上也都是泥垢,掛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這樣子要是半夜裡突然出現在我跟前,只怕我會嚇個半死不可。可是現在有鐵滿在身前,我倒不那麼害怕。

  這個女人"嘿嘿"地笑著,忽然道:"你到我家裡做什麼?這是柳文淵的家。"一邊說,一邊向鐵滿逼近了一步。鐵滿對這個女人似乎也有些懼意,大聲道:"柳文淵,快來把你老婆帶走!"

  邊上的黑暗中,一扇門打開了,柳文淵閃了出來。他一見這女人,馬上扶住她道:"阿媛,你怎麼出來了?阿大阿二呢?"

  這個女人嘻嘻地笑了笑,用一種白癡特有的神情指著我道:"柳文淵,他是誰?這是我家裡。"

  "是你的家。"柳文淵拍了拍她的肩,"回去吧,不回去阿大阿二要哭了。"

  "是啊,阿大阿二要哭了。"她努力地想了想,忽然扁了扁嘴,道:"我不要阿大阿二哭。柳文淵,快叫他們出去。"

  這種毫無邏輯的話,大概只有瘋子才說得出來。柳文淵拉著她,道"好的好的,他們天亮了就走了,去睡吧,阿大阿二想媽媽了。"一邊說著,跟哄小孩一樣拍著她的背。

  等他們兩人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鐵滿才松了口氣,看了看我,道:"進去吧。"

  "做什麼?"我終於問了出來。我忽然有種想奪路而逃的衝動,在這黑暗的深處,仿佛有種可以摸得出來的危險。

  "鐵滿,帶來了麼?"

  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這聲音說不上好聽,可是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有種出奇的熟悉。

  鐵滿臉上突然有種害怕的神情,吞吞吐吐地道:"來了,老大。"他瞪了我一眼,輕聲道:"快進去,要再發現你出花樣,老子剁了你。"

  十六、土匪

  門"吱呀"一聲開了。鐵滿推了我一下,把我推進門後,重新又關了起來。

  一到裡面,我就感到一種無法抑制的恐懼。這間屋子暗無天日,柳文淵這宅子已經很老了,雖然採光不好,但別的房子好壞總有些光線透進來,可是這間屋子,我根本看不到一絲光亮,只有黑暗。

  無垠的黑暗。

  "聽柳文淵說,你叫秦成康?"

  那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戰戰兢兢地道:"是。"

  黑暗中,什麼都看不到,我也不知道身邊到底是些什麼,可能再走一步就會踢到桌子椅子之類,我都不敢動。可是,這間屋子的情形,卻讓我恍惚想起那時在溫建國家看到一眼的情形。

  溫建國在屋中又攔出了一間不透光的屋子。難道,難道……

  "是姓秦麼?不是姓唐?"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問。唐也不是個小姓,但我一輩子隻認識一個姓唐的,那是大學裡的一個同學。我道:"我不姓唐。"

  "是四川人麼?"

  我突然有些惱怒,道:"我叫秦成康,原籍湖南,現在在沿海的一個省份裡當一個無業遊民,從來沒去過四川。夠了麼?你還要問什麼?"

  這個人卻沒有生氣,只是輕聲道:"是這樣啊。"

  黑暗中,我感到他向我走近了幾步。在他走過來時,我感到了一陣徹骨的陰寒,那不像是個人,倒像一塊移動的冰。我打了個寒戰,正想再說句什麼壯壯膽,他突然道:"你還很年輕啊,真可惜。"

  他的這句話竟然有憐惘的意思。我一下子又產生了希望,道:"你究竟要做什麼?放我走吧。"

  他"嗤"地笑了一聲,道:"不可能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方才他的話十分溫和,但這聲笑聲裡卻又顯得如此陰險。我仍然不死心,道:"你真的要吸我的血?"

  "你不也一樣麼?"

  黑暗中發出"嚓"的一聲,雖然看不見,但我知道他准是坐在我對面。我有種預感,似乎這個人能和貓一樣在黑暗中看見東西。這樣一個人坐在我對面,讓我渾身發毛,可是我的手還被綁在身後,根本無法反抗,他的話又有一種刀子一般的鋒利,仿佛剝開了我的皮膚,讓我的渾身都袒露在外面。我嚅嚅地道:"我可沒有吸過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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