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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隋洋重重坐在紅木椅上,煩躁的拉了拉領帶:「她說累,就先送她回去了。」

  老爺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看你最近胃口不好,是菜不合口味嗎?」

  「爸,我想吃糖醋排骨,小保姆總是做不好。」

  「兒子,稍安勿躁。這心急,吃不到熱豆腐。」

  老爺子滿頭淵博的白髮,額頭的皺紋飽經滄桑,一雙慧眼明察秋毫。兩隻翻雲覆雨手十拿九穩,步步為營。還有,他是一個好爸爸。

  「本該如日中天的人,偏偏不識抬舉,可惜了一盤好棋。」老爺子把黑子一顆顆拿下,扔進旁邊的紙簍裡。

  隋洋揉揉額頭,頭有點疼,今天真累。

  龍天佑滿腹心事的回到家裡,他和飄雲的家。

  飄雲躺在籐椅上睡著了,左手壓著書,右手抱著一包零食,標準的童式睡法。連毯子都沒蓋。

  龍天佑搖了搖頭,走過去,把書和零食卸下來,把人抱在懷裡。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女人嚶嚀一聲,在人家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就再也不出來了。龍天佑沒辦法,只有和著衣服躺在床上。懷裡的身子軟玉溫香,只是姿勢有點辛苦。

  龍天佑摸著飄雲的頭髮,像摸一隻打盹的貓。飄雲嘟囔了幾句什麼,好像是夢話。龍天佑貼在她嘴邊上仔細一聽,她說的是:「天佑,我們結婚,我來做飯,你要幫我淘米。」

  龍天佑啞然失笑,這丫頭,倒是一點都不吃虧。摟緊了她,親親臉蛋,對著昏睡不醒的女人承諾道:「飄雲,我一定帶你走。我們去你想去的地方,你給我生孩子,我什麼都不用你幹,一輩子寵著你。再等一等,等我把這邊的事處理完,我一定帶你走。」

  男人很快就睡著了,夢見自己不在這裡,在南方的小鎮,溫山軟水,杏花春雨。氤氳的街市,彌漫著淒迷的煙雨。肥厚多汁的花瓣鋪在青色的石板路上,石板路的兩旁種著首尾相接的海棠樹,一簇簇粉白色花團覆蓋了整個城市。他的老婆和孩子站在海棠堆錦的庭院裡,微笑著向他招手,等他回家

  男人笑了,笑在夢裡。最幸福的笑容,卻是在夢裡。

  幸福來臨的時候,我們總以為一切都來得及,晚一點,早一點,沒關係。卻不知道,幸福是調皮的鳥兒,長了翅膀會飛,它不會站在原地等你。於是,我們學會了追悔莫及。

  第六十三章

  請你小心他

  陽春三月,南方早已春暖花開,北方依舊冰天雪地。人們穿著厚厚的棉衣,穿行在鋪著冰雪的柏油路上,工作學習,婚喪嫁娶。

  陽光下的太平盛世。

  龍天佑最近很忙,他答應隋洋,等他完全上手後,他再離開。最近正在積極的尋找最佳的旅遊路線,打算上岸後,先帶著飄雲遊覽一下祖國的錦繡山河,然後找個安靜的江南小鎮定居。至於集團的事,交給宗澤好了。那小子有勇有謀,大學畢業後,就進了黑社會,頗有前途,欠缺的只是資歷。不過沒關係,他力挺。

  再說,黑社會,靠耍凶鬥狠還能玩幾年?現在一切都企業化,集團化了。宗澤有知識,有頭腦,以後帶著大家慢慢漂白。嚴打的時候不用怕員警追,逛街的時候不用擔心被仇家砍,皆大歡喜。

  隋洋也很忙,忙著上位,忙著跟上海的公司談合作計畫,忙著談戀愛。跟陶晚打得火熱,招搖過市,如膠似漆。聽說好事將近。

  飄雲的同事替她惋惜,這麼好的「四有」新人,有房,有車,有形,有款。怎麼就叫別人翹走了呢。要反省啊,記得總結經驗教訓,再接再厲。

  飄雲笑笑,短信龍天佑:龍少,晚上記得回家喝湯。

  龍天佑回:那你要早點回家。

  新學期,萬象更新。高三逐漸步入衝刺階段,飄雲自然要精神飽滿,全力以赴。晚自習結束後,總是比龍天佑回去的還晚。

  苦了龍少,滿腹幽怨的獨守空閨,對著照片睹物思人,形影相弔。

  學生們依舊生龍活虎,小樹似的欣欣向榮。唯有寒城,一直沒有來上課。柳阿姨病得厲害,回天乏術,專家已經束手無策,醫院正在考慮是不是該下病危通知單。

  飄雲經常去看她,一個人,寒城什麼都沒說,臉上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

  飄雲感覺自己快被內疚淹沒了。最近做夢總是夢到一張模糊的臉,跟寒城的樣子很像,腦殼摔在地上,紅白相間,血肉橫飛。

  仿佛某種暗示。

  她沒敢告訴龍天佑,怕他擔心,他最近夠煩了。也不敢吃藥,怕影響身體,萬一有了孩子,對胎兒不好。

  只有這麼硬挺著。

  還好,消失了四個多月的文慧,終於要從祖國可愛的心臟回來了。如同黑暗中的曙光,她終於看到亮了。

  三月下旬,北方天氣慢慢轉暖。08年是奧運年,奧運聖火即將在雅典古城點燃,華夏振奮,世界矚目。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中國人民的美好祝願。

  可就是有人不願意看著你好。因為你好了,他們就該不好了。儘管你不好,並不代表他們會很好。

  上課的時候談到時事,飄雲問,同學們,如果有人搶奪我們的火炬,覬覦我們的國土,踐踏我們的尊嚴,我們該怎麼辦?

  學生說,老師,我們把他揍趴下。

  飄雲說,好孩子,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是這次,老師支持你。

  時間荏苒,高三的複習接近尾聲,卷子像雪花一樣以絕美的姿態翩翩而落,白花花的真耀眼,快把學生給淹沒了。

  大大小小的模擬考試紛至遝來,模擬就是演習,每一道題都暗含了機遇和分數。學生們不敢馬虎大意。每一次的模擬試卷都說是從內線搞來的,來頭如何如何顯赫。大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在這一點上,老師和學生同仇敵愾。學生魚躍龍門,就可以上個好大學,拿份好文憑,找份好工作,尋一段錦繡良緣。學校則要靠升學率來提高聲譽和知名度,以便優化生源。

  所以,大家是利益均沾,榮辱與共,雙贏才是王道。

  飄雲拿著一模的卷子從教室出來,邊走邊看,差點撞到迎面跑過來的學生。一側身,人沒事,卷子撒了一地。她楞了一下,俯下身去撿。就在這時候,手機響了。

  「飄雲,我媽媽想見見你,醫生說,她快不行了。」

  飄雲接過電話,想立刻飛過去。可是她不能,職責所在。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卷子,串完課,請好假,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和護士已經撤了出去,每個人都在搖頭,一臉凝重。寒城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頭髮已經長得很長,遮住了臉。

  聽到飄雲的腳步聲,他抬起頭,眼睛是死的,聲音也是死的。

  「你來晚了,她在一直在等你,可惜,她沒有等到。」

  柳阿姨躺在白色的床單上,像睡著了一樣。只是人有些萎縮,曾經清秀的臉龐像一朵風乾的山花,低斂著花瓣,薄弱而透明。

  寒城把白布慢慢蒙在她的臉上,飄雲才感覺到,這是一具屍體,不是一個能動會笑可以呼吸走動的人。

  她感覺自己無法呼吸,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太平靜。寒城一滴眼淚都沒掉,一張波瀾不驚的臉,平靜的讓人窒息。

  幾個手腳麻利的護工走過來,把柳阿姨的屍體抬起來,放在帶滑輪的硬板床上,轉送到太平間。先放在那裡冰凍,等到出殯的時候,再送到殯儀館。

  飄雲一直卡在喉嚨裡的哽咽,直到這一刻才發出聲。一個人的音容笑貌,在這一刻,竟然變得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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