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讓我們將悲傷流放 | 上頁 下頁 |
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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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通過生而知曉了死,因為死而珍惜活著的每一天。 飄雲朦朧的淚眼,透過玻璃望著遙遠的碧水藍天。聽說人死後,會變成天邊的彩霞。所以難過的時候,千萬不要對著天空流淚,因為天上的親人會看著你。看到你難過,他們會比你更傷心。 飄雲很想知道,寒城的媽媽最後想跟她說什麼。可惜,永遠都不會知道了,這是一個秘密,陪著她長眠地下,寬厚的大地會深情的接納這一切,安詳博大,神聖莊嚴。 一定是放不下寒城吧,飄雲想,柳阿姨那麼愛他。都說兒子是母親前世的情人,今生的相遇是為了償還前世的情債。所以從前世的情人,變成了今生的母子。從前世的承諾中,延續了今生的無悔。割捨不下這無望的情緣,好像意猶未盡,只為了能再看看他的臉,好好照顧他一生一世。 飄雲用悲憫的眼神看著寒城清俊的側臉,他越是平靜,她越是難過。仿佛回到那個淒涼的雪夜,她折斷了肋骨,摔碎了腳腕,躺在天佑的懷中默默落淚,然而這一切的苦難,都比不過喪母之痛來得悲切。 她有多痛,他就有多痛。 我們活在人世間,左邊是璀璨的年華,右邊是記憶的廢墟,中間是奔騰逝去的青蔥歲月和一去不返的滔滔流年。 可總有一種悲傷,我們無法流放。唯有站在時空的彼岸,看月殘燈盡,離合悲歡。 活在紛紜世事中的眾人,要有一顆怎樣堅強的心,才能克服這種種的不如意,得以完成此生? 飄雲抱住寒城的肩膀,他的肩膀輕輕的抖動,接著越演越烈。除了流淚,現在還能做什麼?儘管淚水也是沒用的廢物。 飄雲以為抱著他,陪著他,給予他力量和溫暖,便是對一個慈愛的母親最好的慰藉。 可惜,她錯了。如果她能見柳阿姨最後一面,她會對她說,飄雲,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如果可以,請你救救寒城。如果救不了,請你小心他…… 第六十四章 這個小畜牲。老子剁了他! 飄雲給龍天佑打了個電話,說明這裡的情況。 龍天佑沉默一下,說:「要不要我過去陪你?」 飄雲看了看走廊盡頭沉默如雕的寒城,輕聲說:「不用了,我晚點自己回去。你乖一點,自己睡覺。」這就是老師,習慣用管孩子的語氣來表達她對你的關心。你可千萬別不領情,你要是敢她扭,她會苦口婆心,長篇大論的跟你講道理,直說的你千回百轉,肝腸寸斷,不讓你心服口服,決不甘休。 老師都很喜歡講道理,其實講得也都是有用的道理,可惜,聽的人很少。否則,監獄裡的犯人起碼減少一半。 「哦。」龍同學果然很乖,回了一個字。 「廚房裡有我早上熬的銀耳蓮子湯,熬了三個多小時,你睡覺前可千萬不要忘了喝。」 「嗯。」還是一個字。 「不要一個人喝酒,不要跟宗澤他們出去喝酒,不要帶女人回來。如果帶回來,記得在我回來前處理掉。」飄雲笑得很陰險。 「……」龍同學徹底無語了。 「早點睡覺,不要抽煙,如果真要抽,別忘了拿煙灰缸,它就放在……」 「飄雲……」電話那邊的龍天佑終於打斷了她,語氣溫柔,就是有點無賴,「早點回來,你不回來,我不睡覺,湯我也不喝,我會喝很多酒,抽很多煙。那個新換的床單,如果你不回來,我的香煙……」 「你敢!」飄雲急衝衝的說,「那可是我新買的,你敢燒壞試試,我跟你拼了。」 龍天佑低低的笑:「那就快點回來,我等著你。」 飄雲看看寒城,歎了口氣,點點頭:「好,我儘量。」 回到母子兩個租住的小屋,平房沒有暖氣,靠煤爐供暖。北方的四月,天氣依舊清冷。尤其是夜裡。 飄雲要寒城去屋子裡休息,她來生火做飯。 寒城沒有說什麼,點點頭,就進屋去了。 飄雲熟練的點燃煤爐,紅色的火苗在爐膛裡活潑的跳動,屋子裡漸漸暖起來,驅走了寒冷,心情就好了很多。她翻了翻壁櫥,除了一些不知道哪年哪月留下的落滿了灰塵的掛麵,什麼都沒有。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飄雲很無奈。 還是出去吃吧,飄雲進去叫寒城,推開門,發現寒城已經睡著了。躺在柳阿姨的單人床上,蜷縮著身子,好像一個躲在母親子宮裡還未出世的孩子,維持著人類最原始的姿態。 心就這樣疼著,翻雲覆雨的疼著。難道就這樣疼下去?生老病死,苦海無邊,這就是生存的意義? 飄雲走過去坐在床邊,看著寒城的臉,長長的睫毛,彎成一個漂亮的弧度,以前就覺得他睡著比醒著好看。可惜,已經被淚水濡濕了。 人類天生會做夢,夢中有最美好的東西相伴左右。窮人夢到錢,富人夢到愛情,饑餓的人夢到拿滿漢全席當早餐。你夢到過什麼? 夢到的都是最喜歡的,可是,最喜歡的往往都不是自己的。 可一個人要疼到什麼地步?連做夢也會流淚? 不忍再看下去,飄雲想叫醒他。手放在他臉上,他就醒了,睡得不沉。 沒有開燈,屋子裡很黑,銀白的月光透過狹窄的十字窗棱,落在灰白的牆壁上,鏤下一個黑色的十字。透過窗子,平房區的人看不到城市璀璨的霓虹,只有細碎的星光,仿佛風中搖曳不定的燭火,那是遠去的魂靈向親人深情的告別。 寒城透過黑暗望著飄雲的臉,脆弱的目光,期待的表情。他想說些什麼,可是還能說什麼? 這個女人真的屬於過他嗎?過去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旖旎的夢幻,被現實的冷酷冰凍,她拿著小錘子親手敲成了碎片。 「寒城,你怎麼樣?」飄雲摸摸寒城的額頭,這是一個習慣動作。習慣真可怕,理所當然的做著某些事,連思維都不用了。 寒城抓住她的手,飄雲跌在他身上。寒城一翻身,人就被他壓在下麵。或許,這也是一個習慣。 「寒城?」飄雲慌亂的看著他,寒城的目光,死掉一樣,讓人心裡發寒。 「你在害怕?你竟然會怕我?為什麼?你以為我會傷害你嗎?我會強迫你嗎?」寒城冷笑,冰冷的雙手按在飄雲的胸口上,「如果我對你說,我會像那個男人一樣對你,你會原諒我嗎?你會像原諒他那樣原諒我嗎?」 突然有些冷。 龍天佑做了個噩夢,夢見飄雲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向他招手,仿佛是告別,一個轉身,消失在洶湧的人潮中。他想跑過去拉住她,卻怎麼都動不了。然後,他被活著裝進棺材裡,推進了焚屍爐…… 猛然睜開眼睛,看到窗外被風吹得東搖西擺的樹,像瘋了的女人在搖頭。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鐘,十二點一刻,飄雲怎麼還不回來? 心跳的厲害,幾乎在狂跳中窒息。人緊張的時候就會覺得口渴,龍天佑起身去廚房找水喝。飄雲熬的銀耳蓮子湯還沒喝呢。 忽然發現,燈亮著,裡面有人在走動,走近一看,一個纖細的背影在流理台前忙碌著,爐子上用文火燉著湯,咕咕冒著白氣,香味濃郁。 龍天佑從身後抱著她,親了親女人的頭髮:「回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飄雲沒有回頭,粉頸低垂,聲音僵硬,好像逼著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吐出來:「看你睡得香,沒想吵醒你。」 龍天佑覺得不對,把人轉過來仔細一瞧。竟然看到一張幾乎垂淚的臉。 飄雲的眼眶仿佛紅透了委屈,漂亮的眼眸盈滿了淚水。白色的對襟毛衣,最上面的兩顆紐扣不知去向。昨天一時興起去美容院做得波浪卷,有幾個已經散開了。 難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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