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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心裡好痛啊,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胸口痛得無以復加,已經分不清是身體的疼痛,還是真的心痛,只能抽縮著身體,想壓抑住胸口的一股熱流,卻壓抑不住,隨著一聲劇烈的咳嗽,又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祁樹禮的白色睡袍上綻開一抹慘烈的鮮紅……

  「考兒!」

  他叫了起來,扶住我向下滑的身子,「考兒,你怎麼了,老天爺啊,你到底要把她怎麼樣,考兒……」他抱起我,像抱一個無力的孩子,聲淚俱下,「我答應你了,考兒,我答應你……帶你去日本,是死是活我都帶你去,別離開我啊考兒,求你別離開我,睜開你的眼睛看著我……」

  這絕對是一次奇妙的旅行。飛機降落在日本中部最大的城市名古屋機場的時候,我還是不能相信我真的已經到了日本。我穿著長大衣,裹著厚厚的披巾,依偎在祁樹禮的臂膀下,心情激動了又平復,平復了又激動,整個人昏昏乎乎,根本不理會周圍的人們在用異樣的眼光打量我,他們都是一身春裝,我卻穿得像剛從南極回來。沒辦法,自從生病,我就格外地怕冷。儘管我一再的要祁樹禮少帶些人過來,可他還是保鏢、隨從、翻譯、醫生和保姆一個不少,一路六七人走在機場裡,場面頗為壯觀。

  出了機場,三輛豪華轎車駛在了我們身邊。我仰著臉,貪婪地呼吸著異國的空氣,因為這空氣也是他呼吸著的。這就是愛情的感覺,即使沒有相見,呼吸著他呼吸的空氣,感覺還是如此甜蜜。只是這甜蜜破碎如水中月,他見了我會聽我的解釋嗎?他知不知道見了他之後,我就要遠赴另一個國度,在那裡就再也呼吸不到由他的愛構成的空氣了,此一別,將天各一方,今生今世註定要黯淡無光,相聚和分手一樣,誰也無法改變來自命運的嘲弄和打擊。

  「我們去哪,酒店嗎?」上了車我問祁樹禮。

  「反正不會露宿街頭,寶貝。」祁樹禮摟著我說。完了又補充道:「我們不去酒店,你的身體不適合住酒店,我在名古屋市中心有棟房子,是一個老朋友的,他去加拿大了,房子暫時借我用著。」

  車子最後停在了一條僻靜的街道旁,四周全是綠樹環繞,一棟棟日式小洋樓優雅地矗立在街旁,獨門獨院,看得出來,這裡跟彼岸春天一樣,是有身份的人居住的地方。我們進了街道拐角處的一棟房子,一進房間,祁樹禮就連忙將我扶到榻榻米上躺好,吩咐隨行醫生給我檢查身體,測血壓、量體溫、打針,忙了很一會兒,醫生剛走,保姆又進來喂我粥,因為咽喉發炎,我只能吃流質食物。「我來吧。」祁樹禮吩咐保姆退下。

  他接過碗,喂得很小心,生怕燙著我,每喂一口都要到嘴邊吹一吹。我惆悵地看著這個男人,忽然覺得他老了很多,兩鬢間已經有白髮了,滿臉滄桑,神情疲憊得像個長途跋涉的旅人……我想我已經沒有理由抗拒他了,這麼多年守在我身邊不離不棄,我已欠他太多,見到我要見到的人後我應該可以安心地跟他走了,如果我選擇的這條路還有盡頭的話,那麼他就應該是我的盡頭了,我不在乎這盡頭是天堂還是地獄,哪怕是一塊墳地,我也認了,沒什麼不同。

  「想好了嗎?」喂完粥他問。

  我疲憊地點點頭。

  「真的答應見過他後,跟我去美國嗎?」

  我又點點頭。

  「好,就這麼說定了。」說著他將我的臉捧在手心,攏了攏我蓬亂的頭髮,俯下身子在我額頭輕輕一吻,再吻……「就是這張臉,自從第一次遇見,就從未走出過我的夢境,今生今世,我也不會讓你走出我的夢境。」

  淚水順著我的臉頰無聲地淌了下來。

  「為什麼哭?不情願嗎?」

  「你是我的歸宿,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回答說。

  「那你為什麼拒絕我到現在?」

  「所謂歸宿,總是要走過一段路後才知道是歸宿。」

  「但願你是這麼想的,但願你沒把這歸宿當做是墳墓……」

  好厲害的男人!

  「他知道我們來了嗎?」我轉移話題。

  「不知道。」

  「那就好,」我放心地點點頭說,「我只是看看他,不想打擾他……」

  「我也不會讓你打擾到他,」他眉頭緊蹙,「可是我好像有點擔心,擔心你一見到他又改變主意……」

  「你這麼不信任我嗎?」

  「我是不信任自己,就說我吧,本來下定決心要放棄,回美國後我就決定放棄,把長沙的公司也撤銷了,這次回國是因為白樹林的醫院要竣工,我必須回來處理工程決算的事情,我極力控制住自己去看你,我以為我做得很成功,我真的已經放棄了你,可是那天晚上,在水一方突然傳來琴聲,我跑去一看,在看到你的一刹那,我所有的堅持又都瓦解了,還說什麼放棄,看你瘦成這樣,咳得快死去,我花了一年時間練就的鐵石心腸全都泡了湯……」

  他這麼說,顯出很無奈的樣子,「所以我現在很懷疑,我將你送去見他,會不會是我的失策,萬一你不肯跟我去美國了呢?」

  我虛弱地笑了笑:「我不跟你去美國又能去哪呢?他的身邊有米蘭,對他而言,我的存在是多餘的……」

  「就怕到時候多餘的是我……」祁樹禮很憂慮的樣子,俯身替我蓋好被子,又在我額頭吻了吻,「很晚了,你不能太勞累,睡吧,我就住你隔壁,有什麼事可以叫我。」

  可能是旅居異國,環境陌生,在「地上」折騰到很晚都沒睡著,坐起來躺下去,躺下去又坐起來,也沒有開燈,後來乾脆光著腳在榻榻米上走來走去。忽然,耳邊傳來一陣鋼琴聲。我定定神,確定不是幻覺,是有琴聲,從窗外傳進來的。我跑過去推開窗,琴聲更真切了,好熟悉啊,隔著馬路,對面的一棟日式小樓裡亮著燈,琴聲就是傳自那小樓。我仔細聽,越發的熟悉起來,不是曲子熟,是感覺熟,琴聲錯落起伏,那樣纏綿,那樣悲傷,又那樣破碎……是放的CD嗎?再仔細一聽,絕對不是放的CD,是彈奏的琴聲,我也學了一年多的琴,這點還是區別得出來的,這麼晚了,是誰在彈琴呢?

  這個時候我已經完全睡不著了,穿上大衣,裹上披巾,躡手躡腳地摸出房間,出了樓,徑直朝馬路對面走去。小樓的燈光在一樓,大門緊鎖,我將身子貼在冰冷的牆邊聽,倏地,手腳冰涼,血液一下子倒灌進心臟,瞬間凝固……不可能啊,裡面彈琴的不可能是他,他怎麼可能住祁樹禮對面呢?但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還有誰能將《離別曲》奏出靈魂的味道,第一次聽他彈琴時就是彈的這首曲子!

  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祁樹禮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聚精會神地看著我,床頭的牛奶都已經涼了。

  「醒了?」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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