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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餐桌上八個碟子一字排開,碟內所盛無一例外是炭黑似的團狀物,伴隨著烤焦的糊味。

  弦歌搖頭,立下結論:"岑緩羽,你準備好請我吃一個月的飯吧。"

  "你確定?"岑緩羽鳳眼狹眯著,喜不勝收。弦歌想也不想,堅定地點頭應了一聲。岑緩羽奸笑著握上她的手背,故作深情無限地凝視著她,抑揚頓挫地取笑道:"弦歌,沒想到你已經愛我愛到恨不得天天看見我,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和夜宵,我們一天至少得見上五次,才能完成這個約定。"他一拍胸脯,不容弦歌反駁,就信誓旦旦地立誓:"放心,我一定照辦!"

  弦歌瞠目結舌瞪著他,禁不住他一本正經的昂首樣,撲哧一聲笑出來:"好好好,我看你就等著這天了,敢情這就是一坑,我還傻得往裡跳。你們這些無良商人都是這麼坑人的啊?"她邊說邊挑了一小口菜送進嘴裡,碳燒味濾入味蕾,又苦又澀,惹她不住咋舌皺眉,強咽下去。

  倒是岑緩羽眼疾手快猛拍她的手,吼道:"丫頭,你還真吃啊?!快快快,吐出來!"

  她可憐巴巴地抬眼:"我真的餓了呀。"

  岑緩羽哭笑不得,起身往廚房走去,邊走邊鬱悶:"幸虧我早有準備,你說養什麼不比養個葉弦歌省心。"

  弦歌惱,抽出一支紫色勿忘我就往他頭上扔。他瞥了一眼,挑挑眉,找准機會就往上爬:"嘖嘖嘖,女孩子要矜持。送花是男人的事!再說,咱倆認識二十幾年了,想忘記你還真不容易,你就別瞎擔心了。"

  屋外雨聲漸大,淅瀝打在窗戶上,透著涼氣。

  弦歌氣血虛弱,趴在餐桌中一動不動,瞅著岑緩羽忙前忙後端上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她偷吃了一口,菜香暖味順著舌尖一直溫到胃裡。

  顯然,她絕不相信這是岑緩羽的傑作,如果是秦箏倒還可能。秦箏……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撥浪鼓似搖頭逼自己不再想,見岑緩羽捧著最後一碗湯上桌,當即半開玩笑的逼問:"坦白從寬,這些菜從哪來的?"

  "皇庭……外賣……"岑緩羽訕訕答道,低著頭夾菜吃飯。

  "用這招哄過多少個女孩子?"弦歌賊笑,按住他持筷子的手。

  "不多,兩隻手應該能數得過來。"岑緩羽斂笑,認真答道。

  "我就知道……"弦歌撇嘴,不再追問,開始與饞蟲抗爭,大口吃菜。只聽岑緩羽話鋒一轉,笑嘻嘻的加了一句:"不止一個人的手哦。"

  弦歌剛夾起豆腐的手一抖,冷汗黑線齊下,惡狠狠地罵他:"岑緩羽,你是女性之敵!"

  上一次看她跟食物過不去是在六年前,興許連她自己也沒發現,"把悲傷溺死在食物中"就是她的座右銘。她鮮少哭,也不輕易在人前流露哀戚,少時常拉上他去柔道場火拼,現在日漸成熟,連這種偏暴力的方式都被她摒棄了,唯有靠發洩似的大吃特吃,才能將無法擺在臉上的鬱結咽進肚子裡。正應了那句話,打落牙和血吞。

  看她吃得半飽,岑緩羽才慢悠悠地倒上兩杯紅酒,搖著酒杯不疾不徐地問:"剛才你睡著的時候,手機一直在響,應該是有急事找你。秦箏還在住院,是不是他那邊有什麼事?"他偏著頭,借著燭光搖曳,笑容似別有蘊意。

  弦歌蜷著腿盤坐在椅子上,指尖摩挲著冰涼的杯壁,凝視著掛壁的酒痕,搖頭看他:"你想問什麼就問吧,拐彎抹角一點都不像岑緩羽的風格。"

  緩羽笑了笑,唇邊斂起一抹弧度,與他平日裡意氣風發的魅人笑顏大不相同。他盯著弦歌的臉,看她鬢旁的碎發、瞳底強掩的慌亂和那跡早已被他拭去的淚痕。半晌後才他開口:"我沒說麼?我問的是秦箏。你和他怎麼了?"

  弦歌本來強自鎮定的與他的視線相對,卻在聽到秦箏的名字後迅速避開他的探視盯著桌上的燭臺發怔,深吸一口氣後率然吐露:"我跟他解除合同了,就在今天你見到我之前。"

  "在醫院?他就這麼放你走?"岑緩羽將信將疑,抿了一口紅酒搖頭,"我所知道的秦箏,絕不會輕易放開葉弦歌……你們倆一個倔強,一個執著,才會連累我像個十足的傻瓜。"他自嘲地垂眸哼笑:"你知不知道,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你為秦箏哭,這麼不愛哭的丫頭,偏偏為同一個人哭得那麼傷心……"他摩挲著手指,不久前從她臉頰拭幹的淚仿還殘留在他的指紋中。

  弦歌沒有聽懂他言語中的暗示,只是勉強掐出一對淺淺的梨渦,笑中卻有哭泣的味道:"我什麼都跟他說了,那些照片、他的星途……六年前我瞞著他的那些事,都說了。他能權衡輕重……"她頓了頓,堅定地搖頭:"就算他想放棄,我也不會答應,讓他一個人為我們這段感情犧牲,我做不到。"

  "讓你為他的事業犧牲,你以為他又做得到?"岑緩羽呵笑駁她,聲調很輕,卻像一隻無形的砝碼壓在她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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