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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十五分三十秒時,他起身開門,一眼就看見連接廊房湖岸的四曲橋頭前背倚著一個人影--弦歌及背的栗色卷髮隨意地綰成松髻垂在後頸,她的手就攀在頸上,時不時搖頭歎氣。聽見他關門的聲音,她回眸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訕訕上前。

  "對不起,我剛才口氣不太好,"她的雙臂不自然地扭在一起,環在胸下,"不過你也不對,耍大牌這種事讓外面那些記者捕風捉影的胡說,對你……"

  "這就算道歉?"秦箏轉向一旁,慢悠悠地要從她身邊擦過。弦歌伸手攔住他,三根手指捏著他的衣袖,與其說是拽,不如說是小貓撓癢,帶著氣短的妥協。

  "OK,我不應該拿辭職威脅你……我還欠你300萬呢,這麼做很不厚道。"她又開始耍賴了,儘管她並不這麼覺得。

  "還有呢?"秦箏留步,任她"捏"著他的肘袖,場面有些滑稽,幸虧四下無人。

  "還有什麼?"弦歌眨眨眼,困惑地看他,幡然醒悟,一手插在腰上反瞪他,"還有你也要道歉!好歹我也是你的經紀人!"

  秦箏不語,垂首看著比他矮一個頭的弦歌,眼神頗多玩味,直將弦歌剛剛燃起的微弱囂張氣焰生生壓了回去。她口氣一軟,說:"算了,看在你十五分鐘就出來的分上……"

  她還真的掐表計時!秦箏扭過臉去背對她,那種滋味說不出是慶倖還是好笑,當即不再理會她,大步走回前庭,由她小跑追上他,在他身邊跨著不和諧的大步努力跟上他的速度。

  弦歌偷瞥他的表情,猜測他的喜怒,眼珠子咕嚕一轉,便看見他嘴角微揚,眸中絲微不露的笑意順著眼角細紋滲入,淌在臉上。

  她松了一口氣。。

  弦歌哪兒知道,秦箏的笑僅僅是因為她竭力跟著他的腳步,與他並肩前行。她曾甩下他,在他邁入直道時突然右轉,消失得無影無蹤。可至少在這一刻,她努力適應他的節奏,陪在他的身旁,與他共同進退,這就夠了……

  不知是因為弦歌的逼迫還是岑京堂的規勸,蔣怡幾乎與秦箏同時出現在前庭拍攝現場。岑京堂攔在一眾探班記者前面,逐一打招呼。秦箏和蔣怡並肩而站,揚起職業化的笑容面對一個個黑洞洞的鏡頭。蔣怡極配合地挽著秦箏的右臂,不停地調整角度滿足記者的要求,開口接受採訪時,三句不離《仕途》的宣傳。仿佛眼前這對穿著民國服飾的俊男美女是劇中迫於戰亂而分離的亂世佳偶,而不是演藝圈首屈一指的當紅炸子雞。

  弦歌退出鏡頭範圍之外,步步後退,一不小心腳下趔趄,險些被電線絆倒。忽然肘上承力,幾乎仰倒的身子被身後人托住,厲景笙壓著調子在她耳邊低語:"葉弦歌,真有你的。"

  弦歌一驚,站穩腳步,側睨瞥他:"不敢當。"她抽出手臂,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目不斜視望著包圍在媒體圈中的秦箏和蔣怡,一開口卻是對厲景笙說:"現在知道了吧?我能讓秦箏出來繼續拍攝,也能用他徹底毀了這部戲。你,最好不要惹我。"最後一句話,她冷顏以對,幽聲吐著鏗鏘有力的語調。

  厲景笙溫謙還笑,不置可否,稍一欠身就撤步離去,專心招呼工作人員準備下一步拍攝。

  因為各種原因延誤,當天的拍攝進度一直拖延至臨近午夜,才基本告一段落。秦箏從片場出來時,她已經坐在那輛布加迪威龍的駕駛座上,搖下車窗沖他笑。秦箏愣了愣,下一秒二話不說就將她從駕駛座拽下來,改扔到副駕駛座上,自己一踩油門,行徑的方向不是半山,而是轉往城南的高架橋。

  車內光線晦暗,秦箏的側臉輪廓照在車窗上,暗淡疲憊,明暗虛影裡亦能感覺到他的倦意。每當紅燈亮起時,他便會不由自主地將手肘撐在車門上,五指遮在額前,爭取片刻眯眼打盹。弦歌幾次提出換人駕駛,都被他一語駁回,理由充分肯定:"我不想在大半夜裡再驅車從半山趕到城南,確認我的經紀人安然無恙。"末了,他睜眼,偏著側臉淺笑看她:"都說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怎麼傷疤還沒好,就不記得害怕了?"他的目光落在弦歌的右臂上,只是淡淡的一眼,又重新專注駕駛。

  她的傷,他看在眼裡。

  弦歌下意識地扯了扯衣袖,小心翼翼地試探他的口風:"你都知道啦?"

  "知道什麼?知道你勇鬥歹徒?還是英勇負傷?"秦箏揚眉,說得隨意。昨晚他發現她悄然離開,打電話給她時,她與岑緩羽的對話同時也通過二線傳到他耳朵裡,與歹徒搏鬥的音效逼真堪比武俠巨制,待他驅車沖下山時,正巧看見她坐上岑緩羽的車,一路奔向醫院。

  "今晚有空嗎?"時間已過十二點,秦箏冷不丁提問,弦歌莫名望他,未直接回答,只問:"怎麼了?"

  "約人了?"他反問,卻不說清事由。

  "嗯,今晚不行,是不是臨時有通告?"她習慣性地翻出紅色的記事本,查到當日行程,自言自語,"沒有啊,不是只有一個廣告拍攝嗎?"

  "沒時間就算了。"秦箏意興闌珊,方向盤一轉,車子已駛下高架橋,指尖推按,車內音響中傳出悠揚的大提琴聲,一時掩蓋了車內沉寂微妙的氣氛。

  他只將弦歌送到公寓大門外,就匆匆離去。直到後視鏡中人影越變越小,在幾十米外融入夜色中,變成模糊的黑點,他才蹙眉,額心印出不悅的痕跡。

  ***** *****

  翌日傍晚。

  霞光斜映入某品牌店的櫥窗玻璃內,店內身著削肩紅色小禮服的女子正轉動身姿,扭頭看鏡中的自己。

  馮啟旌雙手垂手立在店門外,所站角度正好能看見鏡前女子裸露在禮服外精緻的蝴蝶骨,她背對著他,正掩嘴淺笑和側倚在沙發上的西裝男子說話,男子一邊搖頭一邊大笑不止,索性站起身走到她身後,雙手按在她肩上,與她同端詳鏡中佳人倩影。

  葉弦歌,他第一次見到她時便記住了這個名字。皇庭下午茶絕不外賣的規矩在她的名字下破例,岑緩羽一開口,誓要皇庭按他給出的時間表,每天下午4點將幾十人份的餐點送到某劇組。她定是特別的,才能令一向雷厲風行的"岑總"像個無賴似的與她打諢,如她所言,那一幕的確摧毀了岑緩羽在他心目中"英明神武的精英企業家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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