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塵埃落定(69)

六十九

　　舒宜重新抬起頭來，笑了一下，看得出笑得十分勉強，她低聲回答："也不是不能治，只是他不肯聽醫生的話，醫生不讓他幹什麼他偏幹什麼，所以醫生也拿他沒有辦法。他說寧願痛也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承瑾聽了，怔忡了一下，方才訥訥地說："哦，那很好，他跟我不一樣。"

　　"是嗎？"舒宜接了一句，忽然兩個人就冷了場，各自默默地坐著喝咖啡。

　　又坐了一會，舒宜看看表，然後說："我下午的飛機，時間要到了，我得先走了。"

　　承瑾這才回過神，"啊"了一聲然後站起來，仿佛有點局促："是這樣啊，那我送你去機場吧。"

　　"好的。"舒宜說著也站了起來。

　　去機場的路上兩人也沒說多少話，她沒有過問他訂婚的事，他也沒有提起她喝醉酒的晚上說過的話，兩個人都靜靜的，直到遇上一個紅燈，承瑾把車子停下來，才打破了沉默。

　　他說："你還記不得你小時候總喜歡一個人去看星星，有時候是躲在礁洞裡，有時候是坐在露臺上。"

　　舒宜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著："嗯，記得。"

　　"那時候你總是一個人坐在礁石上，或者藏在礁洞裡吹葉子，連晚飯都不回來吃，甚至有時候半夜才回來，我常常看見你一個人坐在那麼高的地方，我好害怕你會掉下去。呵呵，不過還好沒掉下去。"承瑾有些故作輕鬆的味道，可是聽起來卻總讓人感覺有一點點淒涼，他自己都感到此刻他的微笑是多麼苦澀。

　　"那一次把你推下去，對不起！"舒宜沒話找話。

　　"其實那一次媽媽不相信是我自己摔下去的，因為我有恐水症，一般只在淺灘上遊玩。不過她還是被我騙過去了。呵呵，想起來，那是我第一次對我媽撒謊。"

　　既然你有恐水症那為什麼還每天都到海邊來呢，而且傷好之後還一次又一次地來？舒宜終究是沒問出口。

　　承瑾反身從車廂後座拿出一個盒子來，從裡邊取出一本書說："這是你以前忘記拿的最喜歡的《小王子》。"

　　舒宜接過來翻了翻，扉頁上清清楚楚地寫著送給舒宜，她怎麼會忘記？但此刻她只是笑了笑又把書遞給承瑾說："這書原本就是你的，夏桐從法國給我帶回來了一本，這本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或者送給別人也行。"

　　"哦。"承瑾接過來，看著前面一輛車的尾燈不停地閃爍，一會兒他才像是歎息，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可惜這本書是再也不能送給別人了。"

　　舒宜低著頭沒有接話。

　　承瑾看著舒宜垂下來的臉龐，忽然有一種衝動，"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天就快下大雨了，我到海邊找你，我怎麼叫你你都不理我。那一次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或許早就回去了？"脫口而出地問完，又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現在問這些有什麼用。

　　舒宜幾不可聞地"嗯"了一句，然後說："那個時候我很討厭你，我總是想你對碧嵐好，又來對我好，我很害怕。"

　　"你怕什麼？"

　　"我怕你是假的。"

　　"所以你就一直不肯走？"

　　"嗯。我想如果你是假的，要是下起大雨來了，你肯定就會走了。所以我要等你走了之後才走，誰知道你也不肯走，結果兩個人都淋了雨。"

　　"哦，原來是這樣。"承瑾握著方向盤默默地念道。原來是這樣，許多年前的往事現在說起來是這麼風輕雲淡，再悵然也只能輕輕地說一句"原來是這樣"。但是說過了又能怎麼辦呢？她為什麼現在這麼匆匆忙忙要把自己嫁出去，夏桐追她這麼多年她從來不動心，為什麼忽然就答應嫁了呢？這一次是不是也是害怕，害怕他事先和悠然的婚約，害怕得不到幸福，所以她就先和別人結婚？

　　他就這樣酸楚地想著，可想了又想也沒敢問出來，乾脆就放棄了。

　　到了機場，送舒宜進安檢的時候，他跟舒宜說："保重！"

　　她也回一句："保重！"

　　可是兩人都不曾移動半步，仿佛兩人都在等，等對方先離開，卻等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嗨，趙總舒小姐你們怎麼也在這裡？"

　　舒宜回頭一看，原來是顧經理，她笑道："顧經理你好，你也是要去B市嗎？"

　　顧經理跟趙承瑾握了手："是呀，你們怎麼也在這裡？啊，對了，我聽說舒小姐和夏公子要結婚了，這次去B市後，估計不會再回N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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