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塵埃落定(55)

五十五

　　小譚見舒宜一副不欲多言的樣子，也不便追問太多，只好叮囑她注意身體，而後跟趙承瑾禮貌地躬了躬身，轉頭離開。

　　電梯來了，舒宜走了進去，她感到承瑾也跟了進來。承瑾的秘書剛要踏進來，遠處傳來小譚的聲音，看樣子好像是在叫承瑾秘書過去。秘書對趙承瑾請示道："我先過去一下。"

　　因為要等秘書，承瑾按著電梯的開門按鈕。電梯門在舒宜面前開開合合，舒宜暈暈沉沉的，感到有人在注視著她，她睜開眼睛便看見了承瑾。

　　在那一刹，突然看見承瑾，仿佛時光倒流，如第一次見面時的那個對視。那個時候他眼中的憐惜就讓她覺得害怕。回過神來，舒宜馬上眨了眨眼，垂下了目光，最後索性連頭也低了下去，只是薄薄的肩膀挺立著。

　　承瑾狀似不經意地說了一句： "你放心，我只是在這裡談合約，沒有其他意思。你用不著請這麼長時間的假，以後你都不用再面對我了，這個項目已經不由我直接負責了，你不用擔心。"

　　聽到這裡，舒宜心裡一緊，卻沒有再說話。想抬頭看他，但是這個念頭轉瞬即逝，舒宜低著頭回答："好！"

　　那一刻，承瑾看得清清楚楚。舒宜回話的時候臉色蒼白如紙。

　　承謹不敢看她，乾脆大踏步走出電梯，他甚至連頭都沒敢回，他生怕自己再看一眼她這個蒼白的樣子，就再也無法強迫自己離開。其實，只要下得了狠心，離開也是容易的。

　　電梯門終於合上，徐徐下降，沒有任何東西會為你無原則地停留。舒宜下意識地想要去挽留什麼，想去按開門鍵盤，但已經晚了。

　　人們都以為離開很容易，其實很多事情一旦開始，便再沒法輕易地結束。三月裡N市的梅花開得正盛，舒宜卻真正地大病了一場。

　　3.

　　靜雲走了，陸鎮也走了，夏桐陪著奶奶去德國治病還沒回來。這些事讓舒宜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承瑾，因為他所有的東西突然都變了。而實際上承瑾卻什麼都沒有做。

　　慢慢的，舒宜不像過去那樣拼命地逃避承瑾了，她的生活也恢復了平靜，可她卻總覺得有一種絕望從心底最深處蔓延上來，佔據著她的心，卻又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麼感覺，也許只是一種孤單的感覺吧。

　　三月的梅園，梅花開得雲蒸霞蔚，如火如荼，正是陽光燦爛好天氣，梅園裡遊人往來如織，熙熙攘攘。在這樣帶著一點古意的梅園裡，踏著青石板的小路，畫棟雕樑，遊人們都嘖嘖稱奇。

　　太陽漸漸下山，遊人也陸續歸去，仿佛只是一個轉身，梅園裡的人便統統消失了。梅花依舊如錦似霞，勾心鬥角的建築物靜靜地矗立在金黃的餘暉中。

　　舒宜忽然覺得很害怕，那些梅花和建築物像帶著邪惡的眼睛朝她猛撲過來，排山倒海。她加快了腳步想要走出這梅園，可轉來轉去，仿若迷宮，怎麼轉也轉不出去，這樣想著她心裡就更怕了。有時候一旦受了驚，身邊所有的東西她都害怕，腳下的路仿佛在不停地變換著，跟她開著惡作劇式的玩笑，那每一朵燦爛盛開的梅花都在發出桀桀的怪聲，舒宜是如此的害怕。

　　一個人離家出走，那麼黑，那麼遠，她不怕；一個人坐的海邊，一坐就是一整天，到了半夜她也從來不怕。她以為她什麼都不怕，然而到現在她才驚恐地發現，自己是怕的。

　　她走不出這個梅園，只好一個人站在梅樹中央，不停地轉圈。最後梅園的管理員發現了她，把她帶了出去。

　　有了管理員，仿佛這梅園又恢復了剛才的樣子，梅花還是梅花，建築物還是建築物，腳下的石子小路也不再動了，所有的恐懼片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舒宜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的恐懼緣於何處，直到有一天她看了電影《失樂園》。

　　檁子說：" 七歲時，在蓮花田裡迷了路。日落了，心裡很害怕。"

　　她看到這句臺詞的時候才恍然明白，就是這樣的感覺，很害怕！

　　舒宜終於知道當承瑾不見了，自己是一種什麼感覺。

　　按道理，承瑾不見了，她不用擔心再被糾纏，更加不用擔心承瑾會在同事面前暴露他們的關係，可是現在她卻覺得害怕，覺得孤單，就好像一個人在梅園裡迷了路，日落了，心裡很害怕。

　　她是因為找不到出來的路害怕，還是因為知道承瑾已經離開，從此以後真的只有她一個人了而感到害怕呢？

　　舒宜當然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害怕承瑾的靠近。她從小性子冷淡偏執，但現在早已變得知書達理、溫文有禮，可為什麼在承瑾面前仍那麼執拗任性，蠻橫跋扈？舒宜對於承瑾的到來手足無措，她笨拙地以為只要她豎起滿身的刺不讓他靠近，那麼他就永遠沒有離開的機會。

　　有些人一輩子不來都沒有關係。但是如果他來了，又走了，就會翻天覆地。

　　《動物世界》裡常說，蛇通常是不咬人的，它咬人是因為它怕，它怕受到人類的傷害，所以乾脆先咬人，這樣人就失去了傷害它的機會。這是動物本能的生存反應，而舒宜也只是聽從了那種保護自己的本能。。

　　可她根本不知道，只要那個人來過，她就沒有機會將他驅逐。是明白得太晚，還是她從來就沒有幸福的機會？

　　舒宜再次上班的時候已經是四月了，公司裡一切照常。小譚也去旅遊了一趟，帶回來很多照片，其中有一系列是在梅園照的，舒宜拿著那張相片愣愣地說："原來那天你也在那裡！"

　　小譚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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