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塵埃落定(52)

五十二

　　不一會通往天臺的樓梯口便傳來了承瑾的腳步，舒宜聞聲望去。

　　承瑾的狀態並不好，原本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趙總，此刻卻是稍顯狼狽，鐵灰色的褲子上沾染著一些血跡還破了一個洞。

　　舒宜疑惑地問："你怎麼了？"

　　"沒什麼，剛才碰倒了一個平車，上面有很多手術器材，褲子被刮破了一個洞。"

　　"你為什麼這麼著急？"

　　"我只是怕，我以為你又走了。"承瑾老實地回答。

　　舒宜忙背過臉去，她怕自己看見承瑾那副樣子馬上流出淚來，她想硬起心腸，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酸楚不堪，酸澀得說不出話來，酸澀得她生怕一開口便會洩露她的情緒。

　　雖然舒宜從外表到內心都是冰冷倔強的，但她其實並不喜歡這樣。她平時越是拒人千里，內心就越渴望有人瞭解，有人疼愛。只是一直沒有碰上自己愛的人，日復一日，那層偽裝的冷漠就漸漸代替了她的真面目。

　　但是其實這不是真的。

　　舒宜此時聽見他這句話，心裡是說不出來的苦澀，她拼命壓抑："其實，找到了又能怎樣呢？"

　　是真的，其實找到了又能怎樣呢？她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時間不能重來，他們也不能再重新成長一次。

　　承瑾沒有走過來，依然站在樓梯口呆呆地看著她。

　　他說："舒宜，對不起，這些年我很後悔，很後悔留下你一個人走了，但是以後……我再也不會……。"

　　舒宜經歷了這麼多，不管再苦再難再屈辱，她從來不哭，陸鎮一直都說她是最堅強的，可是現在她的眼淚卻無聲無息地肆虐了整個臉龐，止也止不住。可她依舊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妄想和動搖，她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手臂："不用，再也不用了。我現在生活得很好，沒有人會讓我活不下去。如果沒有事的話我想先下去了，再見。"

　　舒宜是怕，怕再停留一刻，就被他那個樣子弄得心軟。

　　承瑾沒有阻攔，只是他那雙眸子裡又湧上了化也化不開的濃霧，如水一樣的憂傷……從前的承瑾可不是這個樣子。

　　經過承瑾身邊的時候，舒宜還是略微停頓了一下："你何不繼續當作我已經死了呢。我現在活得很好，我再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憐憫……"

　　承瑾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滿眼痛楚地看著她："舒宜，那不是同情和憐憫，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嗎？我一想到你死了，心裡很痛很痛，痛到自己也不想活在這個世界上。"

　　舒宜閉上眼睛，可眼淚還是無聲無息地流，她聲音裡帶著蒼涼和絕望："就算我明白又有什麼用？你瞭解我嗎，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嗎？我們不合適，我們不可能。十年前和十年後都改變不了，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我也不想再看見你。"舒宜發洩一樣地把話說完，逃下了樓。

　　舒宜走得匆忙，腳在梯子上扭了好幾下，鑽心一樣地疼，但她不敢讓自己有絲毫的停留。她再絕望，再脆弱也不願讓別人看見，尤其那個人是趙承瑾。她的淚流得那麼急那麼快，好似要將這一生的眼淚全部流光。她知道自己終於放棄了最後那一絲曙光，從此將沒有光明，永遠沒有光明的到來。

　　舒宜就這樣走了，她用了多少力氣克制自己只有自己知道，有多痛也只有自己知道。少年時候受過的傷那是她一生的痛，況且靜雲和陸鎮的事又給了她極大的打擊。陸夫人高高在上地對靜雲說："你們不適合，你知道什麼是不適合嗎？""你想要車子，房子，錢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跟阿姨說，沒關係，別客氣！"這些話像針一樣紮在舒宜的心裡，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她不要這麼沒有尊嚴地活著。她不是靜雲，壓根不可能的事她決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的妄想，如果註定沒有結果，那麼就不要開始。

　　收拾東西的時候，她的淚還是絮絮地往下掉，護士小姐走進來說："18號床，你去哪兒了？剛才你家屬還四處找你，你到哪裡去了？哎哎哎，你現在還不可以出院，快去床上躺著，你的檢查報告還沒出來呢，醫生說你需要觀察，還要過幾天才可以出院……"

　　舒宜根本不理會那個護士，不一會就把東西收拾好了。

　　那個護士年紀輕，原本脾氣也不太好，上午她值班，一個不留神舒宜竟不見了。這件事害得她被護士長狠狠地罵了一頓，現在看到這個18號心裡就不舒服，不由心頭冒火，抬高聲音道："哎，18號床你是怎麼回事，沒聽見我說你現在不能出院嗎？成心跟我對著幹是不是？"說著她把舒宜的行李包一把奪過去，重重地往床上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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