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塵埃落定(50)

五十

　　那年靜雲出去拍廣告，攝影師說要介紹一個有名的導演給她認識。結果靜雲被灌醉，等導演提起褲子走人，她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人生中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畢竟那時候她閱歷太淺，導演幾句瞎話就讓她信以為真，做出了糊塗的事情。舒宜趕來的時候，靜雲渾身淤青一個人躺在床上。聽完事情的整個經過，舒宜打電話給那導演，誰知道才短短幾個小時此人就翻臉不認人。靜雲想破口大駡，但她哪還有力氣。彼時她們身邊都沒什麼朋友，舒宜六神無主，只得給夏桐打電話。夏桐當即表示要報警，舒宜帶著靜雲到醫院去做處女膜鑒定，但醫生說，這種事必須得公安部門派人專門陪同，鑒定才具有法律效力。"

　　可一旦報了警，靜雲的名聲也就完了，畢竟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聲。最後靜雲表示不報警了，就當買個教訓，一輩子都記得的教訓。

　　最後在夏桐的干預下，那導演給靜雲賠償了一筆錢，並且夏桐小小的使用了手段，讓他在B市再無立足之處。

　　靜雲小的時候就開始自己賺學費生活費甚至養家，一直為錢拼搏忙碌，現在拿著一疊用貞操換來的錢真是百感交集，她已經為錢付出了太過昂貴的代價。不過是錢，靜雲父母身體不好，早想給父母買一套保健按摩椅了，現在終於可以實現了。當時夏桐為奶奶買過一張這樣的椅子，於是她去諮詢夏桐。

　　靜雲在包廂裡找到夏桐諮詢完畢，出去接了個電話，返回包廂時，聽到有人說："喲，這女孩挺有潛力，這才拿到錢，馬上就尋思著要花了，前不久不還說要告那人強姦的麼？"

　　夏桐當時動用關係，使得靜雲這事情被好幾個哥們知道了。靜雲聽了，也不回避，面無表情地拿了自己的包就走。

　　說話的人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追上去道歉，卻被靜雲一把甩開，她力氣極大，最後陸鎮追了出去。

　　直到酒吧外面那條街，靜雲才停下來。她知道陸鎮對她有意，她看著他冷笑："你不用再追了。對，我是很無恥，這邊才賣身，那邊就開始心安理得地花自己的賣身錢。我知道你們都把我看成什麼了，我無恥下賤，你們尊貴高潔，我知道我高攀不上你們這些人，以後我也絕對不會再來找你們。"說著她便開始落淚。

　　這是靜雲出事以來第一次這樣哭出來，對遠在偏僻鄉下的窮困父母，她只能瞞著，對學校裡的人她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對舒宜她更要裝作無所謂，不然舒宜能幫她做什麼？而且，她尤其受不了人家的憐憫，卻不知會在陸鎮面前哭出來。靜雲意識到自己失態，擦乾眼淚轉身就走。沒想到陸鎮會拉住她，陸鎮對她一直都是彬彬有禮，從未有過任何逾越行為，那麼現在這樣，是不是心裡已經將她看不起？靜雲想到這一層，那些屈辱和傷心便統統化成了自尊的怒火，她狠狠地推開陸鎮，沒想到用力過猛反而朝後跌去，重重跌在地上。陸鎮蹲下來輕輕將她護進懷裡，下巴蹭著她的前額說："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樣子，微笑著到我表姐公司裡來應聘時候的那個樣子。"

　　原來這就是她們的第一次見面，靜雲這才知道自己是怎麼認識陸鎮的。或許是靜雲一個人打拼得累了，又或許是這次事件後靜雲嚴重缺乏安全感，她反倒跟陸鎮在一起了。一晃就這麼多年，中間不是沒有想過要結婚，但是見陸鎮父母的時候，陸鎮的媽媽明著對靜雲禮貌客氣，修養十足，可背過陸鎮卻說："方小姐，你是個聰明人，我知道你很優秀，但是你和鎮兒不合適，你知道什麼是不合適嗎？"

　　一句話，靜雲心中猛地一沉，原來她的事他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她不想放棄，放下自己的尊嚴，殷殷地哀求，淚盈於睫："我知道。但是伯母，我和陸鎮的感情是真的，您若是不喜歡我，我可以改，我改還不成麼？"

　　高貴美麗的陸夫人莞爾一笑："方小姐，你很好，不用改。但是你知道，對於我們這樣的家庭，有些事是沒辦法的，我希望你諒解。"

　　談話根本不必要再繼續下去，陸夫人有些話不便說，但不說更讓靜雲覺得難堪，尊嚴掃地。她知道陸夫人在提醒她什麼，就是她叫不要異想天開。

　　因為陸夫人這一番話，這些年陸鎮一直跟著靜雲在N市，陸夫人也不著急。靜雲在N市做了幾年銷售，風生水起的時候碰上了陸鎮幾個發小，說陸夫人不喜歡女孩子抛頭露面，靜雲只好從銷售部轉到市場部。這麼些年下來，靜雲終於累了，她心裡明白自己和陸鎮是不可能有將來的。這些年兩個人心裡都清楚，只是她尚貪戀陸鎮，陸鎮亦是逃避著，兩人都裝作不知道，像平常一樣一起見朋友，逛街，散步。這個樣子做得久了，有時候還真的幻想將來，但其實心裡早就絕望，不過是臨死前尚貪戀狂歡。所以真正死的時候痛會加劇，她是受了報應。

　　靜雲絕望而冷靜的聲音愈加刺激了陸鎮，他不顧她的反抗又去抱她："靜雲，不要。你曾經說過要和我永遠在一起的，你不要離開我。我這一輩子沒有什麼想要的，也沒有什麼想追求的。我只知道，我愛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哪怕是再平凡不過的生活，我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能離開我。"

　　靜雲終於不再掙脫，聲音卻是歎息的："已經不可能了。"

　　"我們之間不可能了，所以，你就跟趙承瑾在一起？你認為他能給得起你想要的？你別忘了，我不能娶你，他也照樣不能娶你！"也許真是被逼到死角，陸鎮口不擇言。當他說完這句話時才意識到不對，看著靜雲瞬間變得煞白的臉他又喃喃地道歉："靜雲，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放不開你，我……我……"

　　靜雲淒然一笑，說："對，我知道。所以你多慮了，我和趙承瑾沒任何關係。"說著她進了屋"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進了屋她再也沒有力氣，靠著門緩慢地滑下來，坐在了地板上。

　　"……你別忘了，我不能娶你，他也照樣不能娶你……"這句話像是一桶冰水冷冷地澆下，劈頭蓋臉。靜雲的心裡漫過一陣悲哀，愛情走到死角，曾經愛過的人開始互相傷害，可此時的靜雲並不怪陸鎮。

　　靜雲終於伏在膝蓋上狠狠地大哭起來。在外面，靜雲的哭泣像一根一根的針刺著陸鎮的心，他死命地拽著頭髮，頭一下一下地在牆壁上磕著。他恨自己沒有辦法抬手去敲門，他多麼希望自己像夏桐那樣擁有不顧一切的勇氣，沖進去把靜雲抱在懷裡，告訴她，沒有關係，他什麼都不計較，他什麼都不要，只要她。可他終究只能一個人坐在門外陪著靜雲流淚，連敲門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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