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塵埃落定(34)

三十四

　　這時天邊已經是烏雲滾烏雲，眼看著真要下起雨來，舒宜經常在海邊待，知道這將是一場傾盆大雨；她不想淋雨，只是討厭承瑾的勸說。他明明害怕淋雨偏偏還要在這跟她耗著；如果他不在這裡，如果他不出聲勸說，她也許早就回去了，可是他一勸她偏偏起了逆反心理，她不願意領他的情。

　　她總記得那本書，又記得碧嵐的布娃娃。承瑾若是討好碧嵐也就罷了，她一點兒都不去在意，也不計較，偏偏他跟碧嵐親密又來向她示好，她才沒那麼容易上當。更重要的是她不屑人家的施捨，不要人家的垂憐，更何況那是碧嵐的殘羹冷炙，這讓她受不了。

　　驕傲而又缺乏安全感的舒宜，有不屑一顧的極度驕傲，又有害怕施捨的極度自卑。可她從來沒有研究過，為什麼一想到那是承瑾的施捨她就受不了，為什麼韓肅明對她的惡劣態度她都能視而不見，卻無法對承瑾放低要求。

　　眼看著遠處的海面上已經下起雨來，想著上次承瑾因為她掉進海裡病了好久，舒宜眉頭就皺起來，她冷冷地對他說："那邊已經下起雨來了，你再不走就要淋雨了,快走吧!"

　　承瑾眉頭都不皺一下，既然他面對她總是毫無辦法，那麼只能採取最笨拙的一種："你不走，我也不走，我陪著你淋雨好了！"

　　"我淋雨也不關你的事，更不用你陪，你走吧！"舒宜依舊冷冷淡淡。

　　承瑾真是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才好，可一想起她咳嗽的樣子，他焦急地走過去一把拉住她說："我們一起回去。"他仿佛猜到若由著她，她肯定不會回去的，於是不管她在身後如何掙扎，拉起她就往回走。此時天上已經滴起小雨，漸漸地越下越大，一顆顆打在臉上，生生地疼，承瑾拉住舒宜使勁往回跑。

　　這時候舒宜也不再鬧彆扭，只是機械地跟著他飛跑，眼睛緊緊地盯著承瑾拉住她的手。其實承瑾如果不拉住她肯定可以跑得更快，但是他是那麼用力，那麼堅定地拉著她的手，仿佛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放開，即使天有不測風雲。雨漸漸打濕了舒宜的衣服，她被淋得睜不開眼睛，身子是冰冷冰冷的，心卻是火熱的，她知道哪怕雨勢再駭人，這個人也不會放開她的手。

　　不可避免的，他們回到家碰上了碧嵐，碧嵐一看見承瑾滿身的雨水忙嗔道："承瑾哥哥，這麼大的雨你怎麼跑出來啦……"話說到一半，看見了身後的舒宜，那利箭一般的目光嗖地落到了承瑾拉著舒宜的手上，瞬間變了臉色。

　　那是一道舒宜熟悉的怨毒目光，和孫美惠每次罵她媽媽勾引韓肅明時候的一樣，也是舒宜一直以來最害怕的，但是此刻她緊緊地握著趙承瑾，只要承瑾沒放開，她也不放開，她平靜地迎上碧嵐的目光，不懼不畏。

　　碧嵐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臉又笑著對趙承瑾說："承瑾哥哥，我去給你拿毛巾擦擦吧。"

　　承瑾只是點點頭，轉身便對舒宜說："你趕緊去洗一個熱水澡，換一身幹衣服，這樣就不會感冒了。"

　　舒宜一反一直以來的冷漠態度，順從地點點頭說聲好，便朝房間走去。

　　碧嵐拿著毛巾走出來，趙承瑾卻說："碧嵐，不用了，我還是先回家，謝謝你的毛巾，再見！"說著又一頭奔進雨簾，碧嵐在他身後緊張地大喊："承瑾哥哥，你至少打把傘呀！"

　　雨簾中傳出來承瑾模糊的聲音："不用了，我身上反正已經濕了，打了傘也無濟於事，碧嵐謝謝你！"

　　碧嵐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雨簾深處，拿著毛巾的雙手狠狠地絞起來，直絞得她手發麻，才聽見浴室的門輕輕一響，舒宜從裡面走出來。

　　碧嵐一旦發現這些蛛絲馬跡，便開始留心起來。第二天舒宜一背著書包走出門，她便尾隨其後，果然，她看見承瑾哥哥主動邀請舒宜坐車，這一次舒宜沒有冷冷地謝絕，對他輕輕笑了一下，繼續朝前走去，而承瑾仿佛被這一個笑容點化了，著了魔一樣，呆呆地看著舒宜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路的盡頭還沒有回過神來，更別說發現身後的碧嵐。

　　碧嵐終於知道承瑾為什麼每日要那麼早來接她上學，碧嵐囑咐過承瑾晚點來，因為她起得晚這樣也省得承瑾挨露水，可承瑾只是神秘而滿足地一笑，第二天依舊那麼早。

　　此時，碧嵐腦海裡終於有一樣東西漸漸成型，呼之欲出，那是一個殘酷的事實。原來如此！

　　她不動聲色，裝作剛走出來，叫了一聲："承瑾哥哥！"

　　趙承瑾轉頭對她笑了一笑，懊惱地說："碧嵐，你看，今天我可能載不成你了，我的車子氣沒打夠！"

　　碧嵐忽然感覺那個笑容是那麼刺眼，可她仍笑笑說："沒關係。"

　　走在上學的路上碧嵐就開始思量起來，還沒走到學校心裡已有了計策。

　　沒多久，學生間就有傳言：舒宜偷人家的布娃娃，舒宜是私生女……小城民風淳樸，對這類道德問題甚是敏感。這話一傳到大人耳朵裡，家長便教誨道："在學校不要和那個偷東西的孩子玩，那是壞孩子。"人們紛紛疏遠了她。舒宜開始不知道是為什麼，到後來聽到緣由也不分辯。她天性就是如此。好在她性情內向冷淡，原本就不善與人親近，倒也樂於獨來獨往。

　　舒宜好不容易對承瑾有了親近感，卻聽說趙承瑾要返回省城。聽到這個消息，碧嵐在家裡表現得特別暴躁，不是摔東西就是罵人，連胡奶奶那只偶爾來她家的波斯貓，也要無緣無故地上去踢兩腳，踢得那貓兒尖叫一聲溜走。舒宜只是倍加小心唯恐驚動了她腳下的一粒塵土，每每避著她走。

　　她還是犯在了碧嵐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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