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塵埃落定(18)

十八

　　第二天舒宜還是去醫院看了夏奶奶，夏奶奶已經等候多時，畢竟幾年沒見了。夏奶奶當年跟夏爺爺一起上過戰場，參加過抗美援朝，是老將軍級的人物了。夏爺爺去世後，夏奶奶也退了下來。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加上當年在戰場上受過傷，現在身體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夏奶奶看起來精神還好，只是人瘦得厲害。夏桐說是肝癌晚期了，現在完全沒有治癒的希望，治療也只是延長幾日壽命罷了。夏桐提醒舒宜說暫時對夏奶奶隱瞞了病情。

　　舒宜看著夏奶奶的樣子有點後悔，夏奶奶一直就很喜歡自己。以前夏桐死皮賴臉地追舒宜，有一次大冬天的在她樓下淋了一夜雨，落下了風濕的病根，加之舒宜又沒有顯赫身家背景，所以夏桐父母一向沒正眼看過舒宜。偏巧兒子又執著得很，大學畢業居然從B市追到了N市，一去幾年，人沒追上，但一點往回撤的意思都沒有。唯獨夏桐奶奶喜歡她，之前夏桐父母出訪國外，她經常打電話讓夏桐帶舒宜回家。舒宜只去過一兩次，她對陌生人有一種本能的戒備和警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和夏奶奶卻甚是投緣。

　　"夏奶奶，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看你。"

　　"沒事，沒事，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我聽夏桐說你這幾年一直都很忙，身體還好嗎，你這孩子就是不把自己當回事兒。"

　　這話一出，舒宜眼眶又紅了，心裡狠狠地自責。這幾年來她總是提醒自己不要跟夏桐走得太近，但僅僅因為這個原因，就把一個關心自己的老人扔下這麼多年。現在她人來了，老人卻已經是這樣了。夏桐奶奶的手心粗糙而溫暖，舒宜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夏奶奶慈祥地笑著："好孩子，好端端的，哭什麼呀。"

　　舒宜看著她瘦得皮包骨頭的樣子，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夏奶奶，都是小宜不懂事，現在才來看你。"

　　夏奶奶用略帶粗糙的手摩挲著她的手背說："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這幾年啊，我總想著你在N市過得好不好，夏桐有沒有欺負你，給你氣受。你這孩子就是太乖巧了，又不愛說話。你看你臉色還是這麼差，人還是這麼瘦。"

　　聽了這幾句話，舒宜心裡更加難受了。

　　說了一會子話，都是夏奶奶在問舒宜在N市的工作順利不順利，辛苦不辛苦，身體好不好，基本上是在圍著舒宜說。過一會，有護士來提醒，病人需要休息了。但夏奶奶說："我今天高興，每天一個人呆著悶得慌，你讓我跟她說幾句話，比吃什麼藥都強！"護士不敢多說，訕訕地瞟了舒宜一眼，退了出去。

　　夏桐奶奶其實也是怕那護士的。等護士一走，她悄悄地在舒宜耳邊說："她們就是要我休息，休息。整天躺在床上，沒病都給睡出病來了。"話是這麼說，但舒宜還是留了個心。夏奶奶終究身體虛弱，話說多了還是會累的。舒宜適時提出告辭。

　　夏奶奶依依不捨地拉著舒宜，悄悄對她說："舒宜啊，你放心，就算你和夏桐不能成，你也永遠是奶奶的好孩子。回去注意自個兒的身體，別太累了。"

　　夏桐在一旁遲疑著，想送，但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不知該如何如理。舒宜走到他面前說："夏桐，我回N市了。"

　　"嗯，你，一路順風，下午要不要我送你去機場。"夏桐終於斟酌著說出來，他接下來要陪奶奶去德國治病，可能很長時間不能見面了。夏桐的話露著不舍之意。

　　"不用了，我自己去機場。你去德國，要小心，好好照顧夏奶奶。"

　　夏桐送舒宜到醫院門口。舒宜攔了輛計程車，鑽進車裡關門前她對夏桐說了聲再見。可是車子要開的時候，夏桐卻一個箭步沖上來，抓住舒宜的手，滿臉的欲言又止，最後他還是問："舒宜，你……"

　　舒宜又何嘗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她微笑著打斷他的話："夏桐，我先走了。你保重，再見。"

　　司機發動車子，夏桐眼睜睜看著舒宜絕塵而去。

　　夏桐是在大三那年認識舒宜的。

　　當時方靜雲因為拍廣告常在外面應酬，有一天被幾個人糾纏著脫不了身，只得悄悄打電話讓舒宜去接。

　　舒宜趕到酒吧的時候，有人正在灌靜雲酒，舒宜平靜地走過去扶起靜雲，對他們說："抱歉，我朋友喝醉了，我來帶她回去。"

　　那一幫人本來就是京城裡有名的頑主，都是家裡有錢有勢的，看見舒宜長得比靜雲還要有味道，都活動起心思來。這樣舒宜不但沒有帶走靜雲，反連自己都困在了裡頭。

　　舒宜被糾纏了半天，忽然有人端著一杯酒，斜著眼睛看著她，挑釁地說：你喝了這一杯酒，我就讓你們回去！"

　　那人斜靠在沙發上，一雙眼睛涼涼地看著她，眼神輕佻，玩世不恭。雖然看起來漫不經心，但是他一說話，卻沒人敢再接話，包廂裡的人都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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