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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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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 這幾天,陳安娜心情還算好,雖然她感覺馬躍和郝樂意的情感危機還沒過去,但至少也平靜,沒往不好的方向發展。最讓她開心的是,她覺得馬躍長志氣了,幾份簡歷,全投給了幾家著名的跨國大公司。這要在以前,就算她逼迫,馬躍也不會往這些公司遞簡歷的。可見,讀研的作用還是很大的,至少給了馬躍足夠的自信,陳安娜樂呵呵地說,如果能進了幾家公司中的一家,先幹著,如果政府機關有招聘,馬躍還是要報考的,但現在的報考和以前的報考就不一樣了。以前,他報普通公務員能被錄取就不錯了,現在,他是海歸研究生,要報,至少也得是副處以上的職位吧? 陳安娜絮叨的時候,馬躍大多是聽著,並不言語,反正自己知道怎麼回事,犯不著非在嘴上和她爭個高低,這不找架吵嗎? 馬光明也是這意思,說豁上耳朵遭遭罪就能頂過去的事,就不要把嘴也扯進來了。 在馬躍的工作沒徹底塵埃落定之前,陳安娜還是很忙,家裡訂了三份報紙,她每一份報紙都從第一版看起,像小學生默讀課文一樣認真而仔細地讀到最後一版。馬光明愛看的,就那麼幾版,陳安娜卻把所有報紙都霸著不鬆手,等她看完了遞給他時,他已等煩了,「還有中縫,中縫看了沒?」 陳安娜白他一眼說:「在中縫發廣告的企業,不是招外來務工就是招下崗職工的。他們就是八抬大轎來抬咱馬躍,我也得給轟出去!」 為了馬躍,陳安娜像一個試圖從報紙中淘出金子的人一樣,兢兢業業地翻著報紙打聽著各路她感興趣的消息,並記錄了滿滿一大本子。只要馬躍一回來,就把大本子往他跟前一遞,好像遞上去的是尋寶圖,只要馬躍按圖索驥,就能滿載而歸。可她不知道,她滿眼的熱望,對馬躍來說,簡直就是燒熱的鍋,是煎熬。可他又不能說:媽,您別給收集了,我都閑了這麼多年已經不適應到這種管理嚴格的大公司上班了。 陳安娜卻不會這麼認為,她一邊對馬躍的未來充滿了熱望,卻又因為失望而對社會充滿了抱怨,她不認為是自己或馬躍的態度出了問題,而是覺得,這個社會病了、變態了,才導致了像馬躍這樣的金融海歸碩士居然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在陳安娜心裡,一邊是對馬躍的未來的無限熱望,一邊是因這熱望遲遲沒有被實現的失望,讓她時而亢奮時而沮喪,在精神上活像每天都在發燒打擺子,她的狀態,讓馬躍看著都害怕,有一天,馬躍實在不忍看她這樣熱上雲霄、冷下地獄地折騰了,就小心地說了自己投出去的簡歷沒一份回音的事,然後試探地說:「媽,我是不是定位太高了?」 如果平時有人這麼說馬躍,陳安娜的習慣性反應,就是像打了一管子雞血,隨時準備反撲,不過,今天說這話的人是馬躍,這讓她更憤怒:「誰說的?你不僅是正宗海歸,還是研究生,如果隨便找個破單位就把自己打發了,我還送你出去讀什麼研?」 陳安娜的眼睛瞪得好大,馬躍雖然害怕,但還是決定勇敢點,「媽,我不覺得讀研究生是為了找個更好的工作……」 「那你告訴我是為了什麼?!」陳安娜打斷他的話,「為了理想?你本科讀的是金融,研究生讀的是經濟管理。馬躍,我不管你讀研是為了什麼,我供你讀研,就是為了你找份體面的工作,掙一份體面的工資,一輩子不用害怕老闆炒了自己。這是我對你最基本的要求,可現在,它不是我最基本的要求了,是你媽最奢侈的理想,我沒有田桂花的命好,你也沒有馬騰飛的好運,有個能給你打下江山的好爹,除了你這條命,你爸什麼也給不了你,還有我!你這個外強中乾的媽,除了儘量保證你受最好的教育,我別無他能,其他的,都得你自己掙。兒子,媽已經退休了,媽不是養不起你,非逼著你找份工作,媽是不想等你老了,回想起自己的一生,覺得是個恥辱!」 陳安娜說著說著就泣不成聲。 馬躍默默地垂著頭,慢慢說:「媽,我找份工作不難,可您不能對我的工作有太高的要求。」 「還是那句話,我希望你的工作體面,受人尊敬。」陳安娜擦著淚說:「你打小就是神童,我希望你是靠自己的學識和智慧吃飯。」 馬躍搓了搓臉說:「媽,那是過去。記得傷仲永吧,我就是那仲永。關於神童不神童的話,以後您甭提了,我已經長大了,不過是個普通青年。」說著,他歪頭看著陳安娜,暗暗地下了決心,他和陳安娜這種相互煎熬的日子,必須結束了。既然話題已經岔開了,他索性一口氣說到底,「媽,我想到我伯父的酒店幹,他先帶我兩年,然後,他退休幹董事長,我做CEO。」 陳安娜的眼,登時就瞪得像乒乓球那麼大,「給馬光遠幹?啊?馬躍,你出國讀完大學讀研究生,就是為了讓你回來給馬光遠打工的?馬躍,如果你就給馬光遠打工這點出息,我連大學都不讓你上,高中畢業你就給我輟學跟著他幹行了!」說著,激憤過度的陳安娜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氣死我了,馬躍,你把我氣出心臟病來了。」她指著後背,痛苦地皺著眉頭,「給我捶兩下,我怎麼覺得我心臟不跳了。」 馬躍慌忙給她捶背,捶完了又用手掌一下一下地推後背,陳安娜的呼吸,才逐漸均勻了。 緩過氣來的陳安娜憤憤不已,問這是誰的主意。馬躍不想伯父一片好心還遭了怪罪,忙全數攬過來說,是他自己的想法,馬光遠也同意,因為他年紀也大了,馬騰飛又死活不肯接手酒店,所以…… 陳安娜一心想抓個罪魁禍首解氣,抓了個空,就恨恨地說,馬光遠一個開酒店的,雖然場面大,酒店的規模在青島也是數一數二的,可有什麼用?酒店這東西,要技術含量沒技術含量,要文化也不需要文化,小學沒畢業的大老粗也能開,只要拉好了社會關係網,只要把好了廚師關,再有個好店面就萬事OK,就算是日進鬥金她陳安娜都沒瞧在眼裡,別看馬光明跟馬光遠幹了些年頭了,可馬光明是灘扶不上牆的爛泥,他願意在他哥的羽翼下苟延殘喘就繼續吧,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馬躍也一跟頭栽進去,混再好也沒人說有本事,不就是吃吃喝喝迎來送往嗎,靠的就是頭腦活絡加一張巧嘴。何況還不是自己白手起家搞起來的,還是接手替馬光遠打工!想到馬躍跟馬光遠幹,田桂花可能會端出一副是她老公養著陳安娜一家老小的恩主嘴臉,她還想在田桂花跟前抬起頭來?做夢吧……到時候,不用田桂花打壓,她自己也就蔫了。 所以,用不著!她早就說過,將來討飯都要繞過田桂花的家門!但馬光明願意在他哥門下討飯吃,那是他自己的事,反正不是她陳安娜讓他去的。 第4節 馬躍知道無數的海歸漂洋過海地回來淪落成了「海帶」,當然,從海歸變「海帶」也有他們自身的原因。因為更多的海歸,不是因為愛國或是故土難離,而是在國外也生存艱難。還有的海歸,出國是因為在國內沒大學可上,說難聽點,國外能收他們的大學不是野雞大學就是比野雞大學好不了多少的末流大學。幾年下來,唯一的收穫就是拿個含金量不足的大學文憑,待在國外又吃不了苦,只好回來,自恃是海歸,找起工作來是高了不成低了不就,就擱在家裡啃父母了,海歸的名聲就是被他們給弄壞了的。馬躍投出去的幾份簡歷,也沒敢指望著人家都會通知他去面試,更多是想通過應聘公司的態度,驗證一下自己身價在哪個段位。可這幾天朋友們七嘴八舌地塞了很多不甚積極的資訊過來,再加上投出去的簡歷都像泥牛入海,他突然就自信不足了,就寬慰自己說,既然自家伯父給留了個CEO位子,何必再到外面去找滅呢?這不沒事犯抽嗎。 晚飯桌上,陳安娜興致勃勃地說:「馬躍,你已經不是普通海歸了,是碩士,找工作的時候,要記得對得起自己的身價。」 正喝酒的馬光明白她一眼說:「北大高才生都成屠夫了,本科生都競聘掏糞工,海歸有什麼了不起。」 「全國屠夫多了去了,有屠夫這行當也有幾千年了,沒見其他屠夫上報紙出大名就是因為他們沒北大的學歷。」陳安娜說完,揚揚自得地等馬光明接茬,在飯桌上用語言對馬光明進行窮追猛打是她多年以來最愛的智力運動。 馬光明夾起一隻香螺,故意吸得吱吱響,「再出名他也是個殺豬的。」 陳安娜笑說:「對,和田桂花一樣,就是兩手抓滿鑽石,她也成不了貴婦,還是個殺豬的。」 馬光明臉色一凜,突然的,含在嘴裡的香螺,像一顆出膛的子彈,砰地就飛了出來,撞到了陳安娜胸前,在陳安娜惱羞的目瞪口呆裡,他慢條斯理地說:「按說我就該他媽的一嘴巴射出去,射到那些看人低的狗眼上,老子沒射,是老子今天心情好,都他媽的小心點兒!」 陳安娜的臉漲得通紅,馬躍實在是厭倦了父母多年以來把家當戰場,遂忙向陳安娜連連作揖,「媽,求您了……」 陳安娜知道,別看在外人眼裡,她處處壓馬光明一頭,可真和馬光明鬧起來,沒她好果子吃。馬光明這種人,雖然沒多少文化,但做事還是不離大譜的,一旦把他惹急了,莽撞起來就不計後果。而她陳安娜,通常是開鬧的時候不管三七二十一,鬧凶了,就會想後果,一想後果就會後怕,一後怕就蔫了。 馬光明愛喝兩口,可量不大,一杯酒下肚,眼珠子就紅了。現在就是,馬光明的眼珠子跟小白兔似的,可他的臉可比小白兔兇神惡煞多了,陳安娜有點怕,悻悻說:「神經病!懶得理你。」說著,又去問馬躍這兩天怎麼不見郝樂意回家吃飯。 沒等馬躍回答,馬光明就指了指廁所的方向說:「端個盆進去。」 陳安娜有點摸不著頭腦,「幹嗎?」 「接尿!瞧瞧盆裡的嘴臉,就知道樂意為啥不願意回來吃飯了。」 「馬光明!」陳安娜忍無可忍,彈簧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你給我滾出去!」 馬光明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大口酒說:「誰看不順眼誰走,這是我家。」說著,用食指一下一下地點著飯桌,「房產證上寫著我的名字!」 馬躍知道,只要父母開了嘴戰,勸是勸不住的,乾脆起身往外走,「爸,媽,您二老慢慢吵著,打算動菜刀了就敲敲暖氣管子,我好下來拉著點。」 陳安娜盯著馬光明,眼好像要噴血了一樣。馬光明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繼續耷拉著眼皮吱吱地吸香螺,陳安娜心裡就湧上了一陣絕望,眼淚刷地滾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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