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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啊,這不是與她的思想完全一致嗎?王詩人其實是挽救了她,他的挽救就是他的拒絕。王詩人雖然在公眾場合與她在一起有時候比蔣攝影家還要超脫,還要瀟灑,但他卻從未讓她在他的面前有過份舉動。王詩人的那番話她至今記得:「造物主派我來人間走一遭,是要借我的筆端流瀉高尚的精神之液,……哦哦小嬌你別誤會,這和你沒有關係,我是詩歌女神的代言人,肩負著詩國的神聖使命,你給了我一顆女人的真心就夠了,我已經看到了一個女人最美的精靈——」

  她當時是大聲粗氣地打斷他的話:「那你還有什麼顧慮的,那我們之間就……不是高尚!」

  只見王詩人深深地嘆惜了一聲:「也許……是啊!」

  她一下就哭了。她第一次為自己的卑賤而哭。王詩人送了一本書給她,是一本外國小說,書名叫《娜娜》,遞到她手上的時候王詩人語氣既柔和又深沉:「娜娜是一個法國妓女,這本書寫了她短暫的一生,結局淒涼,令人震撼,讀一讀吧,你應該從中受到某種啟示。」

  一絲安慰在她心裡升起,她終於決定哄哄他,就說她已在一家商貿公司做了公關小姐,天天上班,很是忙碌。沒想到他也象蔣攝影家一樣輕信,聽了竟高興得臉上掛起了孩子般的天真的笑容,以至於她都為自己的欺騙行為深感不安起來。遺憾的是,從那天以後,王詩人就關起門來做他偉大的詩人去了。

  如今,她用不著欺騙王詩人了,她不但穿上了白大褂,而且是為人之妻了,完全徹底地告別了過去。她為自己作為一個王詩人所希望的新人站在了他的面前而感到異常高興。她猛然發現,原來她此刻的激動是因為高興所致啊!

  大概是自己的神態和目光的緣故吧,這時歐陽嬌看見那個戴眼鏡的年輕女人對王詩人呶了呶嘴,示意他的背後有情況。王詩人把頭轉了過來,頓時,他的兩眼大放光彩,驚喜地大叫一聲:「歐陽嬌!」

  歐陽嬌激動地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卻又羞澀地低下了頭。她刹那間為自己的這種心態和這種舉動感到好不驚奇,莫非一個女人一經變好,她就會害起羞來?

  王詩人已經轉口頭去,只聽他對那個戴眼鏡的年輕女人說了聲:「真對不起,一個朋友。」

  他把她稱作朋友,歐陽嬌好高興。她看見那個戴眼鏡的年輕女人很優雅地一點頭,落落大方地做了個「請便」的手勢,輕盈地轉身走了。歐陽嬌猜想這個女人大概是王詩人又一個女學生,寫詩的文友,也有可能是情人,不管怎麼說這個女人的風度修養給她留了很好的印象。女人多讀點書多好啊,處世待人就是不同。而自己從小在下層長大,懶墮又使她養成了怕下苦功的毛病,所以她雖然金玉其表,但肚裡的內容其實不多啊。

  她不由在心裡頭惋歎了一聲。

  王詩人張開雙臂向她走,聲音又提高了許多:「小嬌,我真想擁抱你!」

  「你是老師喲,」她心中高興,卻故意這麼說,「你不怕?」

  「我怕?我怕什麼!」王詩人豪氣十足地樣子,「我是詩人,女性是詩的精靈,沒女性就沒有詩,沒女性就沒有偉大而著名的王詩人!」

  「我們還是走吧。」她提議道。

  現在反而是她有所顧忌。她是結了婚的女人了,她已經有了丈夫,她不能讓她的司徒強萬一知道了這一幕,何況常光福和那個刀疤臉瘦狗還在那邊呆著。

  她先行起步,把王詩人帶到遠遠的一個茶座間。王詩人學識淵博,跟他在一起就跟與蔣攝影家在一起一樣不會寂寞,而且詩人的嘴巴更會說話,總是那樣如水湧泉噴一般,他一定會給她的無聊的夜晚帶來無窮無盡的樂趣。當然,你得隨便給他點一個題目,不然他講進他的專業領域中去,聽起來就吃力了。

  王詩人一坐下,她就「點題」了:「王老師,你在這麼多人面前招呼我,就不耽心別人講你的閒話?」

  王詩人果然就「泉水」大湧。

  歐陽嬌倒是一聲不吭,專心專意地聽他說創作,說詩,由此又說到戀愛和亂愛,關於亂愛,那確實沒有一點好處,她曾經身處其中,吃苦不小。現在聽到王詩人講到這方面的話題,仿佛是聽一個消逝久遠的夢境,有的只是一種隔世的恍忽,和對現在生活的慶倖。

  等到王詩人安靜下來,她就趕緊拉開皮包,掏出「惠珍妮」要敬,王詩人一見,馬上說:「抽我的,抽我的。」

  他抽「良友」,這煙勁大,他抽煙厲害。

  「還好吧?」他語氣溫和地問。

  「嗯。」

  她明白這是指她的生活,不知為什麼,她沒有把結婚的事告訴他,她還沒拿定主意怎麼向他介紹她的丈夫司徒強。

  「我給你打過傳呼。」王詩人吐一口煙詢問地望著她,「沒回音。」

  她想,准是她結婚後的事了,她把BP機還給了韓總經理,沒當面交,是交給他公司辦公室一個人的。

  「BP機是別人的,」她說,「還了。」

  「難怪。」王詩人興致勃勃,「今天我太高興了,一來就碰到你。」

  「你把自己放出來了?」她也想知道他的情況。

  「整整一百天哪!」他感慨無比,「慘不忍睹,不堪複述。」

  「總算大功告成了嘛。」

  「還有關鍵的一步。」他變得憂鬱起來。

  「還沒寫完?」

  「還沒有變成鉛字。」

  「印成書有問題嗎?」

  王詩人猛吸煙,顯出一種緊張煩躁狀態,沉默一陣,如自語一般:「好一部偉大的天書啊,太深邃,太博大了,有幾人能讀懂?」

  「人家讀不懂,那你寫出來做什麼?」她感到太不可思議了。

  「這可是貢獻給世界的智慧啊,」他滿臉的神聖,「智慧是黑暗中的燈塔,人類社會現在還需要燈塔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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