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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但奇跡在慢慢發生,她的眼淚好似醫治百病的仙丹靈藥,滴在司徒強皮膚上,竟就逐漸化開了他臉上的那一層冰霜,他的眼裡射出了一股熱刺刺的光芒,他艱難地囈動著嘴唇,輕輕說了一句:「歐陽,謝謝……」

  「你這是客什麼氣啊!」歐陽嬌幾乎叫了起來,「我馬上帶你上醫院,啊?」

  「不,」冰霜在徹底融解,「自己會好的。」他說。

  「那就去我家。」她淚水不斷線地掉。

  「你,」他終於綻開了真摯的笑,「真好。」

  「我們走吧。」

  「唔。」

  「我背你到路口。」

  司徒強忽然把頭埋在歐陽嬌懷裡,「嗚嗚」地抽泣起來……

  31

  下了車,歐陽嬌攙扶著司徒強,一步一步慢慢走進小巷,走到家門口,回到家中。

  歐陽嬌讓司徒強靠在沙發上。

  「別動。」

  她叮囑一聲,走進廚房,端來一盆熱水,給他擦臉。幾分鐘後,洗成了一盆血水。

  他的臉現在腫得更厲害了,這比那次火車上傷得還重,還好,左眼沒瞎,但腫成了一道縫。想著兩次挨打都與她有關係,歉疚之淚又從她的眼裡溢流出來。她輕輕捧住他的臉,輕輕地吻他的臉,她要吻平他的創傷,包括臉上的和心頭的。

  「沒打贏。」他解嘲地說。

  「你贏了。」她吻到了他的嘴唇上。

  「哎喲!」

  司徒強叫了一聲,是歐陽嬌的額頭碰痛了他的左眼,她趕緊把頭移開,盯著他看了片刻,站起來,不容置疑地說:「我找醫生來。」

  「不。」他說。

  她又往他身上看了看,拉開抽屜拿了些錢,說了聲:「我馬上回來。」就轉身出了門。

  她到街上先掛電話,是打給陳醫生的。

  「是我。」她說。

  「哦,是,是你呀,你,有事?」

  「請你出個診,啊,是的,出診,我有個病人。」

  話筒裡突然傳來一個女人潑悍的聲音:「又是那個騷女人打來的?你敢!」是陳醫生的老婆,那肥胖的母老虎。

  「什麼病?」陳醫生不顧老婆發威,堅持著問。

  為了司徒強的傷,歐陽嬌也顧不得了,說:「外傷,他摔傷了,臉上。」

  「好,我馬上來。」

  陳醫生話音未落,話筒裡的母老虎又吼起來了:「你敢去,我……」

  電話掛上了。

  陳醫生因為作風問題兩年前終於被請出廠門,開除公職。他出來後在西城自己住家附近開了個診所,雖然名聲有「前科」,但醫術尚精,還能做到急病人所急,因此診所很興旺,收入也可觀。歐陽嬌心中對陳醫生有種說不出的情結,不管咋講,是他使她成了現在這模樣。她說不上是該恨他還是感謝他,但歸根結底,她與他就有了一段共同的歷史。歷史是無法改變的,歷史中的人也是有因緣的,何況陳醫生有學究氣,不魯莽,這正符合歐陽嬌潛意識深處對文化人的小小的崇敬。於是從去年開始,每到寂寞來臨,而蔣攝影家和王詩人又忙於自己的事業高掛「請勿打擾」的苦行僧標牌之時,歐陽嬌就會給陳醫生的診所或住宅打電話,請他晚上「出診」。

  陳醫生到楓橋巷,也會象王詩人和蔣攝影家那樣,帶來一段溫文爾雅的談話,只不過話題涉及的是保鍵、長壽、養生之類。當然,陳醫生也明白無誤地向她申明性病的蔓延,愛滋病的可怕,言外之意,要她一定好好珍惜自己。陳醫生再沒摸過她的「肝區」,甚至對她某些親切的小動作也僅報以祥和的一笑。他們就那麼無拘無束的談話,笑,喝茶,抽煙,然後一個多小時後陳醫生告辭,她的心情就不再孤寂,就會美美睡上一個好覺。

  可惜好景不長,幾次以後,陳醫生的行蹤終於被老婆偵測得知,大鬧之後,是嚴格的管束。歐陽嬌無法再給陳醫生打電話,因此近三個月,陳醫生幾乎沒有「出診」的可能了。今天歐陽嬌顧不了那麼多了,這是真正的出診,她怕什麼。但是她還是不敢肯定陳醫生能否出來,他老婆能相信嗎?

  離開電話亭,她立刻進了商店,買背心,短襯褲,襯衣、長褲,還有短襪,甚至睡衣,全是男人用的。她指著中檔的買,花了七百多塊錢,她只問商店小姐一米八的個子穿不穿得,得到點頭,付錢就走。另外又買了一袋蛋糕。買東西時她始終右手捂住左臉,那上面的幾條指印,雖然腫消了,但是已經由紅變紫,影響觀瞻。

  「我不餓。」司徒強看到了蛋糕,說。

  「那你等一會兒吃。」她說,「現在你去洗澡、醫生一會就到。」

  她把一堆嶄新的衣褲放在沙發上。

  「誰的?」他問。

  「你的,洗了澡換。」

  「買的?」他吃驚地看著她,「剛才?」

  「你看你這一身,不換行嗎?」

  司徒強不安起來:「我沒給你買,你倒給我買了。」

  「洗澡去吧。」她說。

  他看看襯衣、褲子,既感動又有些慚愧地說:「我還從來沒穿過這麼好的。」

  「那你就從今天開始穿吧。」

  她的眼光柔和得近似於愛撫。

  洗了澡,穿好睡衣,司徒強剛坐下,門響了。歐陽嬌正在整理床鋪,一聽,放下被子就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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