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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她和李文龍繼續冷戰著,她知道這樣的冷戰沒有任何意義,而且這樣僵持下去,如果李文龍不肯讓步,不願清醒,不站在她這邊,那麼,他們就走到盡到了,因為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妥協的。每天晚上,下班回到家,獨自在家裡或站或坐的時候,身邊的兩個人,她的婆婆,她的老公,當她像透明人,對她視而不見。她會感到心寒,仿佛看到一條路慢慢的向前延伸,越來越黑,走入一條死胡同,沒有歸路。可她不由自主的繼續向前走著,捨不得轉變走向另一條路,總是希翼著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家的每一天,江小雪眼睜睜的在自家看著悲劇上演,而且親自參與其中,充當著無能為力的女主角。一天又一天,仿佛電視臺每天定時播放的連續劇。她除了每天眼睜睜看著,她沒有任何辦法,老太太這樣無聲的抗議,虐待自己,江小雪看在眼裡,只覺得好笑和心冷。她知道李文龍現在在為難,可是她就是需要他為難,需要他在為難中清醒過來,因為如果是她一個人去勸說他們兩個人,沒有任何意義,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如果李文龍擺正了位置,他們夫妻兩個一條心,一起勸服老太太,那麼成功的可能性就會大很多。

  每天,早上,晚上,看著李文龍高大清瘦的背影在家裡出,江小雪不和他說話,可是她的內心,對著他的背影T3數次話了,那就是:「李文龍,你不要讓我失望,不要讓我最後絕望,我們沒路可走了,最後一條路如果你要生生堵死,我們就到死胡同了。」

  她不知道李文龍明不明白,她只有選擇沉默。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老太太仍然每天以淚洗面,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少。江小雪看在眼裡,心裡想著就奇怪了,婆婆她老伴死的時候,虎子在醫院去的時候,老太太都沒有這麼難過,沒有掉過這麼多眼淚,怎麼到了現在,在向她提出非給他們生個兒子不可無理要求的時候,老太太就變成悲痛欲絕,從傷痛的泥沼裡走不出來呢,這不明顯的顯得假,做戲的成份很大嗎?

  江小雪感覺婆婆是在做戲給她看,給李文龍看,通過自己的悲傷給孝子李文龍施加壓力,江小雪對她不由更加不滿,心想著,好你個老太太,以前說了我不想生就可以不生,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現在倒好,說變就變,要生就生,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所以,對於老人每天沉默悲傷的行為,她就當作沒看見,不聞不問。

  其實,江小雪理解錯誤了,老人的悲傷是千真萬確的,就像她要她生兒子也是千真萬確一樣。至親人的死亡離去,痛楚不比其它,先是麻木,在以後漫長的時光中,真正的痛會通過不斷的反噬到來。就好像一個人突然斷了左右臂一樣,失去的時候,倒不怎麼痛,有一種麻木的感覺,可是隨著時月越久,意識到從此永遠失去,那種痛會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明顯,老太太現在就處在這種境界,不是有人說過嗎,人生三大悲,其中就有晚年喪子。老太太在六十多歲高齡的時候失去最小的兒子,對於她來說,那是人生最慘烈的痛苦。

  她沉浸在往事的回憶著,想著以前兩個兒子,熱熱鬧鬧的一個家,如今冷冷清清,一家人幾乎走了一半,她怎麼不傷心難過,怎麼有心情吃得下東西。而且她的心腸也冷了,反正李家一定要生個孫子,如果大兒子李文龍不肯聽她的,還是護著兒媳子,那麼她老太婆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每一天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不如到地下去陪老伴,所以她抱著這樣的想法,現在也不吵了不鬧了,就在那裡靜靜的拖著,想著大不了最後兩種結果,你們答應下來生第二胎,要不就是我老太婆死掉,兩種結果,絕對沒有第三種。

  老人有時候固執起來特別可怕,她因為一大家子人,老伴去了,小兒子死了,她的內心充滿了自責,這種自責逼迫著她,就好像在她的內心揚著鞭子在驅趕她一樣,她必須為死去的人做些什麼,為老李家做些什麼,她才有理由繼續活下去,而為老李家做得最有意義的事情,在老人一輩子的封建思想裡,自然是為老李家留個後,不能讓老李家絕後,只有做成了這樣事,她才不會那麼自責那麼難過,她也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緊接著,生活也有了盼頭——她得把孫子帶大,讓老李家的香火得以傳承。

  所以老太太鐵定了信念,這種想法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都要執著,她也不再與兒子說話,江小雪就更不用提,她用沉默和傷痛堅持著她的想法,她想著如果兒子不孝順,一直對她不聞不問,那麼她就死了算了。

  李文龍是孝順的,在老太太這樣一個星期後,李文龍再也無法做到視而不見,如果說老太太心裡的自責是一千倍的話,那麼李文龍的自責就是一萬倍,因為他是老李家的長子,作為長子,他理應孝順老人,作為大哥,他理應照顧弟弟,但是在這些事情上,他都沒有做好。他曾經最大的心願就是讓他的家人在他的照顧下過著平安喜樂的生活。如今「平安喜樂」這四個字就像變大的可怖妖怪,每天張大著血盆大口,在那裡嘲笑他。不管是「平安」還是「喜樂」他都沒有做到。李文龍是一個責任感過於強烈,在家人面前又有點過於自負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做事往往容易走極端。

  在江小雪的照顧下,他好不容易從傷痛和自責中走出來,如今看到自己年邁的老娘這樣,他又怎麼能做到視而不見。所以在一天晚上,李文龍站在餐廳,看到自己老娘把飯菜擺上桌子,然後一個人靜靜的回了房,他看著老人蹣跚緩慢的背影,心裡一陣劇烈的疼痛,遲疑了一下,硬著頭皮走入了老人的房間。剛到老人門口,就看到老人拿著幾張照片在那裡抹淚。

  「媽,你好歹吃點東西啊,這人是鐵飯是鋼啊。

  你不是從小就這樣教我們嗎」

  李文龍走過去,坐在老人面前,兩道濃眉痛苦的皺在一起。老人回味著李文龍剛才說的話,「你不是從小就這樣教我們的嗎」想著小兒子已經不在了,白人送黑人,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到照片上。

  李文龍繼續勸慰老人,對她道:「媽,你不要難過了,看你這麼傷心我也要跟著傷心了,媽,爸和虎子都希望我們活得開心是不是,媽,你振作起來吧,好歹吃點東西,你都一個星期沒吃啥東西了,做兒子的瞅著你這樣,心裡慌啊。」

  老太太含著淚看一眼兒子,繼續低頭看照片,伸出皮包骨頭的老手,那些手指像乾枯的竹節,她輕輕撫摸著虎子的照片。照片上的李文龍二十出頭,那是他剛進大學時拍的照片。老人仍然不吭聲。

  李文龍兩隻手擱在膝蓋上,身子前傾著,無可奈何的看著老人,他這樣坐著,身子突然矮下去一半,視線幾乎與老人平行了,老人看他一眼,他的眼內都是可憐與央求,他憔悴著神情紅著眼睛道:「媽,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吃東西,媽,我只有你了,媽,你不要嚇我。」

  李文龍的的眼內是一片絕境的荒蕪,瞳孔就像兩頭困獸,拼命的想找到突破口,尋找到希望。

  老太太看著焦急痛苦的大兒子,心裡不是不難過的,她張了張嘴,對他說道:「要小雪生第二胎。」

  說出這幾個字,老人又不吭聲了。一切都是輪回,在一次一次的輪回中堅持。

  李文龍試著說道:「媽,你先吃飯

  答應你,我一定會勸服她的,媽,這個勸服你也要給T是。」

  老太太心裡涼,垂下眼皮,她不作聲。

  李文龍對老人說道:「媽,你先吃點東西好不好,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儘快說服小雪的。」

  老太太心知肚明的瞅了兒子一眼,仿佛猜穿他想用緩兵之計哄她一樣,對他說道:「她什麼時候答應下來,我什麼時候吃飯。」

  李文龍就無可奈何了,知道老人是鐵了心,這次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了。

  老太太拒絕再與他交流,李文龍沒了辦法,只得端了一碗稀飯幾碟子菜放到老人房裡,這樣做,心裡稍感安慰,雖然知道老人其實不會碰的。

  做完這些,他回房去了。壓力太大了,他知道江小雪不會同意,她一個人提前從老家回來,這些天在深圳她一直對他不聞不問視而不見,他就知道江小雪的態度了,有人說,夫妻要患難與共,可是在這個難上,她江小雪堅決不與他站在一起,不但沒有站在一起,她甚至是站在他的對立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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