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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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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進自己的小屋裡,拿出日記本。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夠我寫上三天三夜。可是,拿起鋼筆,我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淚又流了下來,打在本子上,把上面的字跡都給弄洇了,那深深淺淺的斑斑點點,刺得我的眼睛生疼了。 週一的語文小測驗,我沒有考好。李老師又把我叫到他的宿舍。他不但很生氣,而且很痛心,狠狠地批了我一頓之後,又問我是不是還和潘正藕斷絲連。我想尊重李老師,但一想起「花褲衩」,就尊重不起來。我不是鄙視他穿了「花褲衩」,而是鄙視他把穿著「花褲衩」的身體暴露給我。 我又沮喪,又不服氣。我必須奮起,我不能學習、愛情輸掉一雙。我開始中午不休息,發憤看書。 這天中午,我吃過飯來到教室。教室裡已有十幾個同學,有的在學習,有的趴在課桌上打盹兒。我打開筆盒,發現裡面有張白紙,疊得四四方方的。我以為又是情書,打開一看,嚇得差一點兒喊起來。上面用鋼筆畫著一個物兒,直豎著,惟妙惟肖,根部還有一堆亂草。下邊還有題字:「潘正的XX」。字歪歪斜斜,是用左手寫的——怕被認出字跡,向老師告發。 我趕緊把紙團了,恨得牙根癢癢。這一定是王斌比著他自己的東西畫出來的,純粹是因為嫉妒,才這麼羞辱我。我想拿著這張畫去找他,又怕他不認帳。我想告訴老師,又怕惹禍上身。最後,還是跑到廁所,把它撕了,拉了一下水閘,沖走了。 我很想安靜,但各種紛擾總是像這樣斷不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男生想擾亂我,他們心裡也和我一樣,藏著一隻不安分的小兔子嗎?他們也像我失控地想著潘正一樣,失控地想著我嗎?他們對我的念頭,也像我對潘正的那樣純潔,那樣死心踏地嗎? §11.穿著新皮鞋去看桃花 聽說山腳下的桃花開了,李老師高興得有些過分。今天的語文課上,他提前十分鐘講完了本節內容,給我們補充講解了《詩經》中的《桃夭》。 週六這天,李老師和錢老師邀我和洪敏周日去賞桃花。 晚飯桌上,後爹和我媽商量,要給他上初一的兒子小新買一輛自行車,每天坐公車划不來。我媽說買就買唄。小新聽了,朝我顯擺地眨巴眼睛。我突然覺得腳上的一雙紅布鞋太土了,就開口問我媽要錢,要買一雙洪敏那樣的黑色丁字皮鞋。 「你才幾歲?就想學你媽發騷?」後爹嗤之以鼻。 我忍住了,沒有言語。我不是怕他,我是怕我媽和他吵起來。他一動手,我媽就得吃虧。 「你也算個男人?能給你兒子買自行車,我不能給我閨女買雙皮鞋?」我媽倒是挺有原則的。 「布鞋不是一樣穿?」 「坐公共汽車就不能上學了?」 他們又吵開了。我放下飯碗,躲進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我趴在被子上,真想大哭一場。這是命嗎?我必須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必須受氣、必須受苦?因為一雙皮鞋,也會發生家庭大戰!我害怕這樣的家庭,實在太害怕大人吵架打架了!這世界上,有誰能真正解救我呢?這個天,好像不是我的,好像從來就不是我的。淚已經蒙住了眼睛,我才意識到這種時候不能哭。我不能讓我媽看見我的淚,她會更不好受的。在我媽面前,我必須扮演成一個感情上粗枝大葉的人。 我趕緊走到窗前,把淚擦乾了。樓下走來一對父女,女兒快有爸爸高了,爸爸還攬著女兒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賠著笑討好她。看著他們,我的淚嘩地就流了個滿臉。這世界上原來是有溫情的,也不缺乏愛,只是沒有分配給我而已。我要是也有這麼個爸,誰欺負我都不會怕了,誰辜負我都不會這麼無助了。我可以撲到我親爸的懷裡,撒嬌,訴說,大哭大笑…… 可這一切都只能是想像而已。我沒有關於親爸的記憶,父愛在我心中從來都是一片空白。不記得有多少次了,在我最痛苦的時候,總是提筆給我的親爸寫信,明知沒有地方可以寄出,明知寫完就得撕個粉碎,我還是十幾張十幾張地寫,每一張都沾著我的淚。我想就那麼感動天,讓天提醒我的親爸想起我,尋找我。可是,沒有,直到今天,我從沒聽任何人說過關於他的消息,也沒聽任何人說他打聽過我。他心裡沒有我,他和潘正一樣,沒把我當回事兒。 過了一會兒,我媽進來了,問我皮鞋多少錢一雙。我說18塊。她就給了我20塊錢,說剩下2塊明天郊遊買些吃的。末了,我媽又說,去郊遊還是穿布鞋舒服。 第二天8點,我就叫上洪敏,到了百貨大樓,買了一雙和她的一模一樣的皮鞋。我沒聽我媽的話,穿著那雙新皮鞋去郊遊了。洪敏有輛自行車,一直帶著我到了山腳下。 和洪敏坐在野生桃林裡,我感到景色妙不可言。隨後,李、錢兩位老師一高一矮,在小路上出現了。 「『白魔頭』提了恁大個袋子!裡面裝什麼好吃的?」洪敏笑著說。 「得給李老師也起個外號,不然對錢老師不公平!」我說。 「起什麼好呢?他可沒什麼特點。」 「他的褲衩有特點,就叫「花褲衩」吧。」 「『花褲衩』?這真笑死人了!」洪敏開始瘋笑,笑得前仰後合。 我三言兩語把典故給洪敏講了,她越發笑得花枝亂顫。 「什麼事這麼可笑啊?」「白魔頭」走近了,拖著長腔問。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要笑大家一起笑,不要辜負了這大好春光啊!」「花褲衩」一開口就能酸掉大牙。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我們提議先把食品放下,繞著桃林走一圈。他們二位欣然同意,又不約而同折了兩枝桃花,「花褲衩」的遞給了我,「白魔頭」的則遞給了洪敏。這樣的搭配,只能意會。我和洪敏趁他們不注意,偷著擠咕了一下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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