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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潘正移情大屁股方玲

  近來,班上一個姓范的高才生上課總是頭痛,他和我的座位就隔一條走道,經常見他趴在桌子上忍,不願請假看病。

  班主任吳老師看不下去了,托熟人捎口信給他家長。他父母來領他時,我們都以為是他爺爺奶奶。他們是老來得子,兒子又爭氣,拿了不少各科競賽大獎,可算是光耀祖宗了。

  幾天後,班主任吳老師紅著一雙眼,傳達了范同學的死訊。醫院沒確診是什麼病,大致是腦瘤之類。和他同桌的女生立刻大哭著說她害怕,叫吳老師給她調座位。但是,沒人願和她坐在一起,好像她身上也沾著晦氣。吳老師只好撤了范同學坐過的那張桌子,找來一張單人桌,把那女生給安排了。

  春天的陽光依然遍地,但我們班卻籠罩上了死亡的陰影。直到幾天之後的一個下午,學校和市二高聯合起來,組織學生看青春期教育片,死亡的陰影才稍被沖淡。

  電影散場時,同學們湧了出來,影院門口騰起了濛濛的塵土。就在那片塵煙裡,潘正和一個女生的背影被我銳利的目光逮著了。那個女生留著短髮,發育過於成熟,腰細,屁股特大,說她20歲也有人信。他們擠過人群,走進了影院旁邊的一條胡同。

  王斌上帝一樣及時蹦了出來,眯起金魚眼,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看見了吧?那就是方玲!市二高有名的騷妞兒!」

  我沒理王斌,只朝那胡同裡看,心都碎八瓣兒了。

  「他們要去幹啥?」王斌嘿嘿壞笑著。

  「你問他們去呀!」我沒好氣,剜了他一眼。

  「潘正肯定要把那大屁股妞兒帶他奶奶家去!」

  「他奶奶還沒回來?」我脫口而出。

  「喲,潘正也領你去過!」他先是一驚,然後忿忿地說,「你,和她一樣騷!」

  電影院門口已經沒人了。我沒工夫聽王斌扯淡,扭身便走。

  「哎——等等!」王斌叫了起來。

  我沒回頭。他追上來,跟著我並排走了幾步。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不騷……」

  我還是不看他,加快了腳步。

  「上次聽你和洪敏說,你喜歡她的丁字皮鞋。你腳上這布鞋太土,我帶你買一雙去……」

  「你他媽的就知道廢話。」我幾乎開始小跑起來。

  「對了,我又弄到了張薔的一盒《星期六》,你聽不……」他看看要攆上我挺費勁兒,就放棄了。

  我沒有回學校,而是跑到了校園西邊的小河邊。小河邊很寧靜,夕陽的餘暉在水面上泛著鱗鱗波光,遠處有兩個小孩在逮蝌蚪。我靠著一棵柳樹坐下來,再也忍不住,就把頭埋在雙腿間痛哭起來。

  自從看見了方玲,我的心就像是被剜了一刀,只有我知道,這一刀的創傷永遠也不會癒合了。我在心底恨恨地喊了一聲潘正的名字,罵了一聲這狠心的人。在文化宮電影院裡,我把隔著毛衣的胸脯給他了。在他奶奶的家裡,我把沾著酥餅的嘴唇也給他了。我把這些當成了一輩子要忠守的純潔,就是身子爛了,心也不會忘記。可潘正,為什麼這麼快就忘了呢?為什麼就不把我當回事兒呢!他牽上了市二高的方玲——沒準兒他們一直沒斷過,我才是第三者。方玲要是知道了我和潘正的事兒,也會恨得咬牙吧?他牽上了方玲,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呢?

  他把方玲領到他奶奶家,還能做什麼?肯定會像撫摸我一樣撫摸她,也會像親吻我一樣親吻她吧?撫摸和親吻都做了,他會不會和方玲做洪敏和張叔林做的事?也許不會,他都沒要我和他做那種事,會要方玲做嗎?

  這是永遠不可知的秘密,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人卻是我。

  §10.天底下最齷齪的一幅畫

  幾天之後,班裡一個女生弄來一本瓊瑤小說《聚散兩依依》,我第一次跟瓊瑤的親密接觸。女生們看入了迷,一個個傳閱,心急的,連上副課都壓在課本下麵偷偷看。書傳到我手上,是個週六,我要回家過星期天,可那女生說周日晚上必須還給主人。我怕回家看被發現,就沒有搭車,背著書包,沿著公共汽車的路線,邊往家走,邊一目十行。

  走到潘正奶奶家那棟臨街的樓前,我正好看完了。往四樓看看,陽臺上只有幾盆枯花。 這說明,他奶奶沒回來。那天電影散場後,他可能帶方玲來過這兒……

  天擦黑了,我合上了書,回憶著書裡的詩——

  也曾數窗前的雨滴
  也曾數門前的落葉
  數不清
  數不清的是愛的記憶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

  這哪是詩啊,這是我心裡的傷口。我哭了,對著那個陽臺和那幾盆枯花。身邊大楊樹上的葉子,在晚風中嘩啦啦地搖動。我用模糊的雙眼,望著滿樹不知疲倦的樹葉,心中的無奈達到了極點。此刻,我羡慕陽臺上的那幾盆枯花,也羡慕身邊的大楊樹。它們是植物,它們不會說話,沒有思想,也不會有痛苦。它們只需要陽光和雨露,就可以延續鮮活的生命,就可以在風中唱出無憂無慮的歌,跳起無憂無慮的舞。

  回到家裡,我來到廚房,看見我媽給我留的半碗雞肉。我平時最愛吃雞,可現在卻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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