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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外企人有一定優越感。這個優越感倒不見得來自於高薪,因為外企也分很多種,公司不同,職位不同,薪資差異很大。有的也並不比非外企高,尤其是灰色收入的部分要差很多。這種優越感來源於一種可以稱為代表先進文化的優越感。歐美外企自不必說,日韓外企的中國職員也以日韓化為榮,大致都有一些坐在世界劇院第一排,或者提前走入中國明天的美好感覺。

  外企人大多不喜歡讀書,尤其是不喜歡讀閒書。我認識的一位元資深外企人士多年來以有限的幾張報紙作為自己的談資來源和精神食糧,言必稱某報紙主筆誰誰誰說,偶爾有引用書中觀點的,大致都是10年前或者更早的作品。但是這也並不妨礙他們覺得自己每一天都在長功力,以及覺得自己的知識結構基本上談得上學貫中西。

  有少數讀書的,喜歡讀中美教育比較、文化比較之類的作品,也有一些對包裝精美的小資小說傾心不已。前者一般來說,覺得自己比外國人瞭解中國,也比中國人瞭解外國;後者則往往有一種虛妄的時尚感,他們通常陷入被呵護被關注的虛擬春閨,不願意操心,更不願意瞭解比自己社會階層更低的群體。

  他們的眼中,中國就是幾個發達城市,以及幾個風景絕佳的蠻荒之地的總和。他們覺得自己是公正客觀的。他們往往很天真,很自信,以所在外企的外方為自己的文化皈依。如果恰恰在國外培訓或者學習過,文化傾向則更為強烈。對中國所謂的藝術家都不感興趣,尤其是地上的。地下的也分誰,如果是撕心裂肺型的,一般來說都因為過於野蠻敬而遠之。他們逐漸修煉成以一個准外國人的眼光看中國,但是在欣賞地下藝術家方面,比純粹的外國人可能要保守。

  他們不獵奇,只獵高。什麼高級獵什麼,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適應。他們視體面為最需要保障的生活狀態,因此一般都齊整、潔淨、俐落。他們喜歡party,充滿咖啡香氣的氛圍讓他們感覺親切,既像安眠藥也像春藥。衣服一般都熨過才上身。他們守時、職業,安排具體事務效率很高,業務回饋很快。他們比較容易推進事務,而不是拖拖看、再說、再商量、再想想。

  男人身上往往已經脫去了土腥味兒,但是這也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是換上了洋腥味兒;女人也有傳說中的女強人,但是一般都非常女性化,尤其是職位不算高的女性,通常溫婉可人,散發著甜而悶的熱帶水果的味兒。

  業務往來上,他們比較爽利;生活往來上,多少有些乏味。好容易有個有點性格的,點兒也不見得踩得准,往往兼有做作和粗糙,幽怨和自大,慷慨和吝嗇,天真和勢利。我也認識一些出色的外企人,他們的共同點就是,一點都不像外企的。

  我巴巴兒地問曉含:「你說的最後一段話,是不是在誇我?」

  曉含發過來一個笑臉,沒說話。

  2

  整個飛行途中我看了半部電影一本雜誌,而蘇一直對著手提電腦伏案工作。

  一來是因為蘇向來比我勤奮,二來她這次出差的任務確實比我重得多。

  蘇主動要求擔任今年市場部在北大招聘的總負責人。這是最能表現自己的職位,當然也同樣是最累人的活兒:跟學校聯繫,跟公司各部門溝通,跟學生打交道……像個管家一樣不分巨細事事操心。如果萬一招到的人數沒有達到預定目標,還得吃不了兜著走。

  而我目標明確地只願意做面試官。

  我一直覺得,做面試官是整個招聘過程中性價比最高的活兒。首先,它比較體面,受人尊重。其次,它程式簡單,最不讓人操心。更重要的是,每場面試都有三個考官,是否錄取需要通過三個人的合議,個人不用承擔什麼特別的責任。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招聘的過程就好比是一個盛大的飯局。蘇需要管理包括請大廚、請小工、請客人、訂菜單、買菜、佈置餐桌、放背景音樂、跟客人應酬等所有的相關工作,還得擔心吃飯的時候氣氛會不會不好,或者千萬別有人吃完以後拉肚子,等等。

  而我所擔任的面試官,就像一位應邀出席飯局的客人,只需到了點施施然出現,連禮物都不需要帶,然後對一道道菜品頭論足一番。最後主人還得感謝你百忙之中抽空來他家吃飯,給了他極大的面子。

  聽說在其他大學的招聘小組,為了分工問題大家還有鉤心鬥角甚至吵架鬧矛盾的。在我們這裡完全不存在這個問題。

  最有意思的是,我和蘇都各得其所,因為我們想要的東西不一樣。

  我曾經開玩笑說如果是在過去,我和蘇簡直可以嫁給同一個男人,而且不會互相吃醋。蘇對這個比喻表示強烈反對,她說我們永遠不會愛上同一個男人。

  不過,也許她這話說得有點早。

  3

  我一直覺得招聘這個事情就像相親,尤其是那種著名公司在著名大學的招聘,就更像一場彼此都知道成功率頗高的相親,雙方都刻意地展現出自己的最好狀態。

  從威斯汀著名的 「天夢之床」上慵懶地醒來之後,我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梳洗打扮。我在公司從來都是素面朝天的,但今天精心地化了淡妝,然後換上Hugo Boss黑色套裙。

  事實上,在來北京的前一天,我還和蘇一起特意去修了頭髮——總之得把自己打扮成人們心目中標準的白領麗人,以代表公司形象。

  約了蘇七點半在一樓咖啡廳吃早餐,同樣煥然一新的她也讓我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你說我們平時為什麼就不能有這種狀態呢?」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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