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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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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小玉的男人拉了拉何順生的胳膊,「兄弟,有事咱裡面說。」 何順生一把甩開他,「誰和你是兄弟?誰他媽的是你兄弟?你他媽的知道不知道,你老婆老是跑到我們樓裡上廁所。上廁所就上吧,他媽的她是個妖精,不知怎麼回事她就知道我想摸她胸部。我想摸她怎麼了?哪個男人看見漂亮女人不想摸?關鍵是人家的女人能夾緊了腿不讓那些男人碰,可你的爛女人知道我想摸她就自己掀起衣服讓我摸!她喜歡讓我摸你知道不知道?」 溫小玉「嗷」地叫了一聲,從吧台裡的椅子上跳下來,沖進後廚去了。 溫小玉的男人吸取上一次衝動的教訓,他忍著,臉上青筋暴起,他的拳頭像石頭一樣緊緊地蜷縮著。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 何順生猛地把手伸進牛仔褲後腰的位置。出門前,他把菜刀別在那兒了。接著,人們聽到了哐當一聲,菜刀應聲落地。菜刀落在地上讓何順生覺得很意外。本來他想猛地把菜刀抽出來,猛地劈在涮鍋店的桌子上,殺一殺溫小玉男人的威風,給自己找回一點兒面子。可是,他忘記了一件事:他的右手只剩了拇指和小指。因為缺少了三根手指,它們不僅力量比以前少了,連拿東西的姿勢都要重新適應。 溫小玉的男人看著躺在地上寒光四射的菜刀,也愣了一下。顯然,菜刀的出現以及落地的姿勢,出乎每一個人的意料。 何順生呆呆地望著菜刀,彎下腰去撿它。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溫小玉的男人往後退了一步,他緊張地看著何順生,有點兒磕巴地說:「兄弟……」 何順生撿起菜刀,吹了吹沾在刀刃上的灰,突然就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他失去了三根手指,再也不是以前的何順生了。 就在這時候有人喊:「不好了,老闆娘自殺了。」 溫小玉的男人愣了一下,一下子跳進後廚。溫小玉躺在後廚髒乎乎、濕漉漉的地板上,她用熟食刀切開了手腕,鮮紅的血一流下她的手腕就被黑糊糊的髒水吞噬了。何順生看著溫小玉的男人像老鼠扛了個麻袋包一樣扛著溫小玉往外跑,他發了一會兒傻,就撿起菜刀怏怏地回家去了。 後來,有人說溫小玉的自殺不過是個表演。在頻繁有人進出的飯店後廚自殺,怎麼能成功呢?她不過是想表演一下,用死來封住人們對她的議論,以及與何順生扯平。更重要的一點是,用死來換取她男人的寬恕和原諒。 不管怎樣,反正溫小玉沒死。十幾天後,她又像尊白生生的玉佛一樣坐在高高的吧台後打理生意了。關於她主動讓何順生摸她乳房的故事,在劈柴院流傳了很多年。以至於很多年後,有後來的人考證這件事的真偽時,就會被人指點了去看何順生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它就是這件事的鐵證。 5 何春生和何順生的青春,像兩頭在劈柴院樓上的困獸,憋屈地成長,頑強而壯大。 自從被剁掉三根手指以後,何順生就不在劈柴院門口賣早餐了。他在市立醫院斜對面的波螺油子下面賣盜版光碟和盜版軟體。那段時間,波螺油子是盜版光碟和盜版軟體的集散地。在螺旋形向上旋轉的方石板路兩側,立著密密的小門頭,有賣小吃的、賣水果的、賣衣服的、賣日雜的,再就是賣盜版光碟和軟體的。他們看上去態度散漫,卻眼神機警,能從諸多人中分辨出哪個是文化局的稽查人員,哪個有可能是買家。 這群人中,就有何順生。 李翠紅就是在這裡認識他的。那時的李翠紅剛職高畢業,學的是裁剪。畢業後,她也沒找工作,就在波螺油子租了一間小門頭,開起了裁縫鋪子,而何順生經常在她的裁縫鋪子外晃蕩著賣光碟。時間久了就熟悉了,再久了,每每稽查人員來搞突擊清理時,他就躲進李翠紅的裁縫鋪子。三藏兩藏,兩人就好上了。兩人剛好上,李翠紅家卻發生了地震。 地震的後果就是十八歲的李翠紅再也不回家了,乾脆住進了何順生家。開始,母親還看不慣,後來一想,沒正當職業、缺三根手指的何順生能有人願意嫁給他就不錯了。何況李翠紅模樣也周正,就是說話粗潑一些,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也蠻會打算著過日子的,也就這樣吧。 李翠紅二十二歲時,嫁給了何順生,母親辦了幾桌酒。又過了幾年,李翠紅很爭氣地生了嘉嘉。何順生的人生就這麼定了型。 何春生讀完初中又讀了職高,學的是很熱門的電子商務。何春生讀職高時已經不太主動去織錦家玩了,總覺得彆扭。但每過一段時間,他就會被母親趕了去。 她總是說:「去,去看看織錦,她是你媳婦。」 那時候,長大的織錦對「媳婦」這個稱謂已經很是反感了。如果何春生以兒時玩伴的身份來,她是非常歡迎的。但何春生的身份竟然是她的未婚夫,更要命的是,爸爸非常認可何春生的這個身份!每每何春生來了,織錦便藏在樓上房間裡不出來,爸爸就樂呵呵地陪著他聊家常。有時織錦下樓來倒水喝,分明能感覺到何春生的餘光一飄一飄地往自己身上蕩。她對何春生的反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一個男人,怎麼可以用那麼賊的餘光去看人呢? 她覺得何春生猥瑣。 她和爸爸說:「以後不要讓何春生到家裡來了。」爸爸問為什麼,織錦說他身上有股劈柴院味兒。 爸爸說:「我怎麼沒聞到?」 織錦就得意地笑,說:「你懂嗎?有一種味道叫氣質,何春生身上有股子讓人不待見的小市民氣息。」 她很得意於自己的表達,不曾想爸爸竟火了。他沉默地看著她,目光威嚴銳利,半天才說:「織錦,你知不知道?那個身上有股子小市民氣息的人應該是你,不是何春生!」 織錦不屑地笑了一下。 爸爸說:「織錦,我不許你這樣看待春生。」 織錦也惱了,「好,從此以後,我對何春生不做任何評價。但是,請你們不要再說我是何春生的媳婦,你們不嫌惡心我還嫌反胃呢!」 爸爸說:「織錦!」臉都紅了。媽媽趕緊催織錦去複習功課。 後來,織錦考上了上海財經大學,大二時和馬小龍戀愛,被爸爸知道後,她遭到被斷絕生活費的懲罰。好在媽媽和哥哥時常偷偷寄錢給她。尤其是羅錦程,給起錢來那叫一個大方,織錦生活得反倒比從爸爸手裡拿生活費時舒服多了。最新款的手機,數不清的漂亮衣服,愣是讓織錦活得像被寵壞的公主。馬小龍一度習慣不了這樣奢侈的日子,提醒織錦,讓羅錦程少寄點兒錢。 織錦就笑,「你跟我哥說吧。」 馬小龍當然沒說。不知為什麼,一看見羅錦程,他就會心裡發虛,莫名其妙地發虛。 織錦和羅錦程通電話時,調侃著轉達了馬小龍的話。羅錦程嗤之以鼻地說:「他懂什麼?女孩子就要富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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