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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簡嘉銘說,你說哪去了,我姨媽不是那種冒失的人,她肯定會改天打扮得體體面面地才到我家串門,然後給我媽帶一些調養身體的補品,如果她精力充沛的話,搞不好還會先打聽打聽你再和我父母說。

  崔玲玲說,看來是個難纏的老女人哪。

  簡嘉銘說,也不算難纏,就是有點勢利眼,人比較刻薄。

  崔玲玲說,有錢人一般都這樣。

  簡嘉銘歎氣說,悲哀呀!

  崔玲玲說,你感慨什麼呀。

  簡嘉銘說,感慨他們也感慨我自己。我得承認,當初要不是看你著裝方面的檔次和性格的特別,我還真不會注意你——你完全可以批評我們這種狗眼看人低的劣根性。

  崔玲玲笑說,這和剛才說的勢利眼是兩碼事,你沒理解得過來。

  簡嘉銘說,在社交場合,人的衣著和言行就是他本身最好的名片,這道理我還是懂的。

  崔玲玲想起對他那惡劣的第一印象,掩口笑著。簡嘉銘最鬱悶的就是這點,她憑什麼只看他幾眼就討厭上他了呢。崔玲玲學著他的口氣說,這社交場合人的衣著和言行就是他本身最好的名片,這道理你不是很懂的嗎?

  氣得簡嘉銘對她作出「殘暴的」「鬼子進村」般的進攻。兩個人經常這樣忘乎所以地做出與自己平素言行絕對不一致的打鬧,甚至惡作劇,小孩子似的「天真無邪」。以崔玲玲的話說,在他們的二人世界中,肆無忌憚地相愛著。

  除了心無雜念的丁秀珍和暫時性冷淡的周彩兒,這夥姐妹幫似乎都沐浴在愛的春風裡。而上帝創造亞當與夏娃的時候,除了給他們歡愉,還給予考驗與痛苦。正是因為了有當中的起伏浮沉,故事才不至於一馬平川。

  如簡嘉銘分析,他姨媽果真去調查崔玲玲的背景了,有錢總是好辦事,不知請的什麼人,才幾天工夫,她的手上已經有了厚厚的一疊資料。

  濱城這邊也不平靜,有人得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煩惱。人生所有的煩惱,大抵都源於選擇。從某種意義上說,生活就是與無數的選擇題作較量的過程。比如,哈姆雷特不斷地問自己——活著,還是死去;邱大海不停地問自己——結還是不結。

  這個可憐的大男孩,快被歐陽燕華的家裡迫瘋了。還記得過年之前,歐陽燕華將他驕傲地帶回家,眾親戚對他的身高、長相、談吐評頭論足,對他的家境、學歷、工作、戀愛史(當然這個打死了也不能告知實情的)進行輪番的過問。這些歐陽燕華之前已經對他打過預防針,他只管裝成好好先生的樣子,回答的同時不忘保持微笑就行了。接下來才是最棘手的呢,當著二十多人,她母親問他什麼時候娶歐陽過門。邱大海說了句實話,還沒考慮。這下可好了,歐陽燕華母親的臉馬上拉下來說,都來見過親戚們了,大家都當你是歐陽的姑爺了,你別指望賴,這樣吧,等過完年,安排個時間,我們雙方的家長見個面,商量商量這婚禮怎麼辦,還有,你的生辰八字呢,得告訴我,我們去核算核算……

  那頓飯,邱大海一口也吃不下,還得陪著笑。

  沒過幾天,生辰八字的事有消息了,說是請了高人核算的,倆人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歐陽燕華的母親發話了,這正月有你們倆個的好日子,但老家的風俗是正月不婚嫁,二月三月沒有合你們倆個的好日子,得清明過後,清明一過,就把這婚結了,好讓大家省心。

  邱大海回去後就徹底被嚇著了,後來叫了幾次他,他都不去歐陽家了。歐陽燕華理解他,可是也理解家人急切的心情,她夾在間縫裡,艱難地溝通著。

  「他是真想和你過一輩子,還是只是玩玩?」面對家人的不斷質疑,本來挺堅定的歐陽燕華也懷疑起邱大海的真心來,時不時生悶氣,時不時問邱大海是不是真的愛她。開始邱大海很耐心地安慰她,很深情地說愛她,次數多了,惹煩了,便懶得理她這些不健康的情緒。這樣一來,歐陽燕華愈加懷疑了,心事一天一天重起來。

  三月的一天,倆人下班後一起到超市買菜回去吃火鍋。邱大海為了讓歐陽燕華開心,搶著去洗菜,搬電磁爐,又將蘋果醋溫上。歐陽燕華想就這樣同居,不也挺好嗎,算了算了,煩人的事以後再想吧,不是說要好好戀愛,享受這遲來的「初戀」嗎?

  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有無數個「我」,這些「我」彼此關聯又彼此相鬥,無法平衡時,如果有個「我」拿起「矛」,肯定有另一個「我」迅速地拿起了「盾」。

  歐陽燕華舉起的這塊「盾」,抵擋得並不長久,僅僅半小時,「豁達瀟灑」了半小時後,歐陽母親的一個電話,便把這個溫馨甜蜜的夜晚弄得面目全非。

  「又是你媽?不是我說她,哪有這麼不可理喻的老太太嘛,何況她歲數並不怎麼大。」邱大海不知道「子不嫌母醜」的道理,即使歐陽燕華知道自己母親確實如他所說,但聽了就是不舒服。

  邱大海卻覺察不到,還在小聲地嘀咕道:「這不就是咱們倆個人的事麼,咱們心中肯定有數的,她真是……」

  歐陽燕華把筷子往小桌子上一放,邱大海問:「咦,怎麼不吃啦,這肥羊可真鮮,來,我夾給你。」

  歐陽燕華說吃不下了,又問:「你真的心中有數?」

  「什麼心中有數?」 「你剛才說的啊。」 「剛才?我剛才說什麼啦?」

  「我們倆的事。」

  「我們倆……啊,是啊,是……」

  「其實,我越來越發現,不可理喻的不是我媽,而是你。」

  「我?我又怎麼啦?」「這是我媽第幾次盛情邀請你回去了?你都不去,你這分明是看不起咱們家,不尊重我的家人!還有,這是她第幾次說要見你的家人了?可到現在你也沒帶我回過你家。」

  「這……問題就出在這,你媽他們的態度也太……讓人吃不消了,她越是催得慌我越是抗拒,我甚至一聽到一想到你媽,我頭皮都要發麻。」

  「恐怕不是想到我媽你頭皮才發麻吧,你是想到要和我結婚!」

  「歐陽,你……」

  「為什麼你沒有一次正面地給我家人一個明晰的說法?為什麼一直不肯帶我回你家?為什麼一說到結婚你就逃避?也許我媽說得對,你不過只是想找我玩玩,根本不想給我一輩子的承諾。」

  「歐陽,你,你這麼說也太冤枉我了吧,我們在一起都一年零三個月了,這些日子我對你的感情可沒絲毫的摻假,再說咱們天天幾乎都看到對方,既是工作夥伴也是生活伴侶,我很享受目前的狀態,難道這樣不好麼?幹嗎非要給彼此那麼多的壓力呢?結婚不結婚不就是一個形式一張紙嗎,有那麼重要嗎?」

  「這麼說……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我結婚?」

  「不,我真想過,但,不是現在。」

  「那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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