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24)_周雁羽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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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地，如珂不再為這裡的混亂與大膽駭得心慌了。當初做「都市夜景」欄目時，也曾到處體驗青島的所謂夜生活，幾近瘋狂地磨礪自己，怎麼單單忽略了聊天室中獨有的風景？

　　黑格爾說過，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虛擬的網路，又何嘗不是對現實的折射？這裡沒有沉重的量化指標，不必看上司或陰沉或曖昧的嘴臉，無須忍受中山狼嚎與河東獅吼，也沒有為自己貼金粉飾爭取榮譽的必要。每個人都藏匿在電腦後面，看不清摸不著真實的面目。可也正因如此，暴露出來的內心世界也許更本質、更真實，也未可知。無論如何，如珂決定要補上這一課。

　　如珂開始在網上浮游沉潛。遇到尚可交談的網友，就隨意聊上幾句。話不投機的，漫應一聲，隨即走開。這就是網上的好處，進出都有高度的自由。不像現實當中，要講究禮儀，要顧全旁人的面子，要虛與委蛇，要勉為其難，要知不可為而為之，要口蜜腹劍，要道貌岸然。總之一個字，累。

　　經常遇到的，是那種千篇一律的俗問題：在哪兒？做什麼的？多大？多高？多重？漂亮嗎？如果趕上她心情尚好，也會敷衍一二。若心情正糟糕著，立馬回過一句，「關你什麼事」，對方往往會知趣地走開。

　　還有直奔「主題」的，上來就問：做嗎？

　　如珂乍聽之下，不明白「做」什麼，便不恥下問。對方很驚詫，但還是耐心地解釋：「做」就是「做愛」的簡稱。回答也隨心情而定，一般是置之不理。

　　當她勃然大怒，罵一句「找你媽媽去！」時（注意！這句話相當惡毒），那就說明她的心情糟透了，正想找人打架哪。

　　有時她也會帶點惡意的歡欣，說，做呀。

　　對方會立即變得熱情如潮，開始約定時間、地點，或詢問她的所在，以便駕車來接云云。當對方血脈賁張躍躍欲試的時候，她會馬上跟一句：但不是和你！哈哈。

　　夠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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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見過網友。見了一次就再也不敢見了。

　　其實那一次也不能算「見」。

　　那人的網名叫「唐風宋月」，在長長一列亂七八糟的網名中顯得鶴立雞群，看上去就有一種儒雅脫俗的清幽之氣。那天一進聊天室，「唐風宋月」就率先打了招呼。他的招呼也與眾不同，是李清照的那首小詞「醉花陰」，也是如珂的網名「暗香盈袖」的出處，令人精神為之一爽：

　　薄霧濃雲愁永晝，

　　瑞腦銷金獸。

　　佳節又重陽，

　　玉枕紗櫥，

　　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

　　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

　　簾卷西風，

　　人比黃花瘦。

　　這首小詞，竟是他們爭先恐後地打上去的。打完了，才發現未免有些孩子氣，相對一笑，距離一下子拉近了不少。那人自我介紹是青島一家高校的老師，南開大學專攻英美文學的博士研究生，教授的卻是「中國古典文學藝術欣賞」的課程。好在，他對中國的古典文學藝術向來情有獨鍾，網名「唐風宋月」倒也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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