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17)_周雁羽

十七

　　3

　　楊主編開始帶著如珂，出席一些正式與非正式的場合。新聞界同仁的週末聚會，各媒體主編之間相約的泡吧，對廣告大戶的宴請，長期客戶的各類慶典……

　　如珂並不喜歡這類場合。以前自己做公司，早出晚歸那是沒有辦法的事。現在只不過是在替人打工，生存的手段而已，她又何苦要搭上時間精力，去做無用功？即使丹妮寄宿在外，蕭鯤獨自在家留守，她也沒法心安理得。

　　一開始，如珂還把出席這類的場合，當作工作的延續部分，沒有拒絕過楊主編的邀請或指令。後來，她就感覺有什麼不對頭了。

　　這樣的聚會往往以男人居多。楊主編總是這樣介紹如珂：我們編輯部的美女加才女，如珂小妹。別人就會用各具含義的眼光打量她，用不同的口氣與她招呼。有時也會開開楊主編的玩笑：「楊主編究竟有多少好妹妹啊？也給朋友們舉薦幾個呀。」對於這些逢場作戲的話語，如珂倒並不在意，往往一笑了之。本來就是人走茶涼的事情。

　　大力曾經告訴如珂，楊主編的家鄉，就是莫言《紅高梁》故事的發生地——高密。老伴是與他一起光著腚玩大的「發小」，可不知為什麼，老伴一直獨自呆在老家，始終沒有「農轉非」隨夫進城，一對兒女也都成了家。楊主編獨自住著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不知就裡的人，還以為他原本是一介鰥夫呢。怪不得有一回在酒桌上，他自稱「老丹桂」，另一家報社的一位元女記者信以為真，還想幫他介紹女友，他也不置可否。

　　不對頭的感覺就來自楊主編，他令人驚異的動作越來越多。宴會上，他會舉杯向如珂示意，喝下半杯，然後將剩餘的半杯酒遞給她。她只能佯作不解其意，不動聲色地找機會倒掉。打完保齡球，他會抓起她的手，如同她的長輩，說，瞧瞧這雙小髒手呵，還不快洗洗去。有時開車送她回家，路上，他會突然一手駕車，一手攬過她的肩膀，直到她拿開他的手臂，提醒他「安全第一」。每當這時，楊主編總要無可奈何地搖頭一笑，或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你呀你呀。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而且，每次在不同的場合裡，楊主編總會降格以求地為她獻歌。他一派瀟灑地唱：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過愛情……

　　4

　　春節過後的兩三個月裡，通常是媒體特別是平面媒體的廣告淡季。這個時候，也正是各家媒體與廣告商加緊聯絡的大好時機，因為只有廣告商，才能源源不斷細水長流地為媒體提供廣告源。

　　特別冷的一天。廣告部門宴請省內一家知名廣告公司的老總。洪小兵在廣告二部當副主任，宴請廣告公司的老總，是她份內的工作。洪小兵從楊主編處出來，專程到編輯部邀請如珂同去，那份熱情令人無法推脫。如珂想，都是同事，面子還是要給的。何況，有洪小兵在，去便去，怕什麼？

　　廣告公司的那位老總，小個頭，刀把臉，四十歲上下的年紀，其貌不揚。單看那一身中式打扮，真想像不出，他便是省內數一數二的廣告人，手中動輒調動成萬上億的資金。這樣的一家廣告界大腕，原本不必與這家榜上無名的小媒體打交道。他能對《都市廣角》情有獨鍾，洪小兵說，是因為他與楊主編有十幾年的忘年交情。

　　晚宴設在珠海路上的海情大酒店內。楊主編主陪，廣告二部的小夥子主任副陪，刀把臉老總與女秘書是客人，如珂與洪小兵分坐在客人旁邊。看得出，楊主編與老總的交情非淺，兩人相敬如賓，是真實的惺惺相惜。連老總年輕的女秘書，也對楊主編畢恭畢敬，搞得本該十分輕鬆的場合，也顯得鄭重其事起來。

　　直到小姐打開音響，氣氛才活躍多了。楊主編先邀請老總的女秘書跳舞，洪小兵就邀請了老總。然後，老總邀請了如珂，小夥子主任便從楊主編手中將女秘書接過來。洪小兵便替補上去。

　　如珂一向不喜歡跳舞，非不能，不為也。可能是受了蕭鯤的影響吧，總覺得男男女女不明就裡地摟抱在一起，有種不甚潔淨的味道。然而從第三支舞曲開始，她就似乎成了楊主編的專利。請客吃飯，總該以照顧好客人為要，但楊主編說，他與老總是多少年的交情？根本不必玩兒虛活。他的手在她的腰部越收越緊，後來，如珂幾乎就在他的懷裡了。他的臉貼過來。他的嘴唇親到了她的腮。天，如珂本能地後退一步，心裡說，領導，我可不想跟您玩兒實的。

　　一曲終了，如珂逃回到座位上。洪小兵端著酒杯過來碰杯，笑吟吟地說，讓我瞧瞧，領導沒把你的腮幫子親破吧？如珂頓時紅了臉。

　　洪小兵坐下來，瞥一眼正在高歌的楊主編，用一種推心置腹的口氣，悄悄地歎息道：領導這個人呵，啥都好，就是吃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不好。領導有句名言，聽說過吧？他說呵，一盤菜再好吃，也不能吃一輩子吧。大魚大肉吃膩了，就該換上一盤豆腐青菜換換口味。照我看，眼下，他又想整一盤小海鮮了。洪小兵意味深長地盯著如珂，牽了牽嘴角，似笑非笑，言猶未盡。

　　如珂的目光並不躲閃：不會吧？沒感覺領導是這樣的人呀。不過，洪姐你能對我這麼推心置腹，我真的很感激。在這個背景曖昧的女人面前，如珂必須滴水不漏。她不會再那麼「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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