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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有一次閻坤告訴我,孫朝陽喝醉了說,我會讓蝴蝶好看的,我嗤之以鼻,去你娘的,還不知道誰讓誰好看呢,我暫時先不收拾你,我要先看看小傑是怎麼收拾你的……廣元死了,是被孫朝陽的人殺死在外地一家醫院裡的,我斷定小傑是不會饒過他的。常青一直跟著小傑在外面流浪,前幾天我在濟南見濤哥和五子的時候,恰好他在那裡等小傑,原以為我也可以見到小傑,誰知道員警在郊區的一個出租房裡差點兒抓住小傑。常青不敢在濟南呆了,要去大連,送別的時候,我問他們近況如何,常青說他們挺好的,把廣元燒了,埋在當地一個山坡上,等一切都消停下來,就去那裡把廣元「拿」回來,我囑咐他好好跟著小傑,別再出什麼事情,常青說,沒事兒,他們正在找孫朝陽的那幾個殺手,給廣元報了仇就安穩了。我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麼,老是笑……常青上車的時候,我竟然掉了眼淚。

  去勞教所接見了李俊海幾次,每次回來我都要難受上一陣,覺得當初我做得有些過分。

  李俊海混得還不錯,在鍋爐房燒鍋爐,還是個小頭目,據說可以經常出來溜達溜達。

  五子這個人真不錯,他似乎忘記了我曾經不分青紅皂白地綁架過他,每次我去濟南見濤哥談「生意」,他都要熱情地招待我,甚至還多次提議讓我嫖娼,呵呵,幸虧我的定力足。跟他接觸長了我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真的存在一種沒有任何利益關係的友情,他拿我當了他的另外一個大哥——直到現在我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後來他死了,被人殺死在一個垃圾箱的旁邊……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的屍體已經冰涼,陰冷的風從他的身邊無情地掃過。

  今天早晨的天氣很好,陽光帶著一股清澈的黃色直射頭頂,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在農村的田野上漫步時的情景。送我弟弟去上學的路上,我問他,你還記得小時候我領你去莊稼地裡呼吸新鮮空氣的事兒嗎?那時候的天也這樣亮堂。我弟弟瞪著明亮的眼睛想了好久才說,天上有很多雲彩,別的不記得了,只記得咱們村裡有好多牛啊,羊啊什麼的……是啊,他怎麼會記得這些小事兒呢?很多曾經在我身邊發生過的事情,連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呢。

  送下弟弟,剛回辦公室坐下,BB機響了,我摘下來看了看號碼,本市的,但是很陌生,回不回呢?應該回,說不定是小傑的,現在我最迫切的是想要知道他到底在哪裡,他們到底遭遇了什麼。回了那個號碼,裡面不說話。

  「喂,說話。」我有些不耐煩了。

  「……」那邊好像開了一下口,但是馬上就沒有一點兒聲音了,好像是捂住了話筒。

  「是芳子嗎?我是楊遠啊。」我斷定是她,沒有人會這樣給我打電話的。

  「遠哥……」果然是她,「你能出來一下嗎?我想跟你談點事兒。」

  「你在哪裡?我馬上過去找你。」

  「不遠,你過了海天路,我就在岔路口等你。」

  「好,馬上到。」我掛了電話就往外沖。

  走得急促了一點兒,衣服角被門掛住了,一下子把我拽了個趔趄。

  閻坤正往上走,一把抱住了我:「又想走?你就不會在這裡多少呆會兒?」

  我推開他,繼續跑,閻坤緊攆幾步追上了我:「遠哥,有人欺負我,就耽誤你三分鐘。」

  這小子很討厭,經常這樣糾纏我,我回身給了他一巴掌:「一分鐘也不行,我沒時間整天伺候你!」

  「楊遠,難道我在你的眼裡連一泡狗屎都不如?」閻坤急了,一把揪住了我的衣服領子。

  「撒手,」我站住了,「閻八,你他媽給我撒手……」

  「不!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閻坤的手上越發用力,「不然你今天哪裡也別想去!」

  我被他氣糊塗了,笑都笑不出來了,「閻坤,你撒手,我真的有急事兒。」

  「不撒手!」閻坤騰出一隻手來,往後一摸,竟然摸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軍刺來,「除非你把我的手剁下來!」

  我把手在眼前推了推,無奈地說:「你行你行……要是我不聽你的呢?」

  閻坤幾乎是咆哮著說:「不聽我的,你就殺了我!」

  我一下子就想起他的一些搬不上檯面的事情來,伸出一隻手,慢聲細語地說:「把刀給我。」

  閻坤鬆開手,雙手托著軍刺,猛地往我眼前一送:「來吧,你殺了我!」

  我殺你娘那個……,我要去見我心愛的女人,這事兒比殺你可有趣多了。

  傻孩子,你自己玩兒吧,我得走了,我趁他不注意,丟下軍刺撒腿就跑。

  我突然感覺脖子被人摟住了,閻坤,你還真他媽來事兒了?我剛想把他背過去,就感覺肚子一涼。

  他捅了我!我能感覺到,這一刀很深,因為肚子很深的地方都在涼著。

  我回過頭來,閻坤正提著軍刺渾身發抖:「遠哥,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是不是臉色很難看?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種想找一面鏡子來看一看的衝動。

  我低下頭看了看被他捅破的皮衣,那裡有很精緻的一條小口子,像一葉裂開的花瓣。

  閻坤似乎站不住了,臉色慘白,軍刺「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這聲音很尖利,像一聲鳥叫。我的耳朵裡全是這樣的聲音,仿佛大群的鳥兒掠過我的頭頂。有液體順著褲腿往下流,我下意識地踩了踩腳,鞋子發出「咕唧咕唧」的響聲,我知道我的鞋子裡裝滿了鮮血。我握住已經被噴湧的鮮血粘得很粘稠的皮衣口子,沖他一笑:「送我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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