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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我攥著傷口,很鎮靜地往四下看了看,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剛才發生了什麼。是啊,他們怎麼會注意到什麼呢?誰會想到我跟閻坤之間還會出現這麼血腥的場面呢?我沒有讓閻坤上來扶我,就那麼邁著沉穩的腳步往外走。閻坤不見了,他跑了……後來他跟我解釋,他害怕碰上我的人直接把他打死。那時候我的腦子裡沒有了閻坤,只想早點兒去醫院,我明白自己傷得不輕,因為我連喊計程車的力氣都沒有了,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微弱得像嬰兒。我不能在街上打車了,我必須用最後的力氣自己開車去醫院……可是我摔倒了,直挺挺地躺在我的車下。

  有人在用力扇我的臉:「兄弟,挺住!我來了,活著,沒事兒的,別睡覺,別睡覺!」

  我吃力地睜開了眼睛,是李俊海……耳邊嘈雜的聲音讓我知道,我是躺在了急救室裡。

  我冷……給我被子啊,可是我說不出話來,到處都是飄飛的雪花。

  你別睡覺——李俊海的聲音要脹破了我的耳膜,我聽見他在喊,堅持住!千萬不能睡覺,睡過去你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是,我不能睡覺,我要活著,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辦完,我想讓我爹和我弟弟過上好日子,我想知道小傑和常青在哪裡,我想知道孫朝陽想把我怎麼樣,我甚至還想知道閻坤去了哪裡,他是否被我的兄弟殺死了……我喘不動氣了,嗓子眼被汩汩而出的鮮血堵住了。眼睛被人扒開了,我能感覺到一隻小手電筒在照我的眼睛,我還能聽見李俊海在問,他怎麼樣了?能救過來嗎?一個聲音在說,他休克了……四周的雪花融化了,太陽懶洋洋地冒了出來,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溫暖極了,我飛在天上,一點一點地被太陽吸引過去,越來越近,我幾乎能夠抓住太陽的邊緣了。

  是誰躺在那裡?他躺在一張床單上,床單的四周雪一樣的潔白,床單的中間是一汪鮮血,如同夕陽照著的湖水。他是誰?他為什麼在鮮血上面躺得這麼安詳?我看清楚了,是我,是我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那裡,慘白的無影燈照著更加慘白的我。我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我還能如此清晰的看見自己?那一刻,我相信了鬼魂說,直到現在我都相信,人的確是有靈魂的……後來我看診斷書,知道當時我是失血性休克,也就是說,我已經靠在了死神的肩膀上。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了。

  那天的陽光特別好,刺得我不得不睜開了眼睛。

  睜眼之前我就感覺到有一隻柔軟的小手在握著我的手,暖流一股一股地傳送到我的身體裡。

  「芳子,你來了?」我捏了捏自己的手。

  「啊?遠哥……你醒了,」芳子一下子抽回了她的手,「海哥,快進來!」

  「兄弟,你終於活過來了,」李俊海沖進來,猛地跪在了我的身邊,「你可嚇死我了!」

  「沒事兒,」我咧了咧嘴,「你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還他媽管這些事兒呢,」李俊海轉身又沖出門去,「大夫,楊遠醒過來啦!」

  我想坐起來,可是身上一點而力氣也沒有,我費力地歪了歪腦袋:「芳子,扶我起來——」

  芳子的眼淚把我的手淹得像剛洗過,她用另一隻手按住了我的肩膀:「躺好了……」

  我不想在她的面前這樣軟綿綿地躺著,我繼續捏她的臉:「讓我起來。」

  「你起個屁呀,」李俊海回來,把我蓋在身上的被子一掀,「自己看看,你起得來嘛。」

  「這是怎麼了?」我看見我的肚子上插了兩根細細的管子,「不是縫好線了嗎?怎麼還……」

  「咳,你以為這是皮外傷啊,你被割去了肝尖……」

  「海哥,求求你別說了……」芳子一把捂住了李俊海的嘴巴。

  門開了,一個面目慈祥的老大夫走了進來,先沖我一笑,接著拉過被子給我蓋住肚子,摸著下巴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小夥子命大啊,再晚來幾分鐘就沒命了……也沾了年輕的光啊,好好養著吧,過兩天去普通病房。」

  我說了聲謝謝,問李俊海:「這事兒沒讓我爹知道吧?」

  李俊海說:「你放心,我讓花子去跟老爺子說,你去南方出差了,手術的字是我簽的。」

  芳子好像在這裡呆不住了,捂著臉跑了出去,走廊上隨即傳來嚶嚶的哭聲。

  大夫囑咐李俊海少跟我說話,感覺疼就去領杜冷丁,說完走了。

  我的心如刀絞,不知道是因為芳子的哭聲還是因為我自己的傷痛。我這邊沉默著,李俊海就在旁邊顛三倒四地說,本來他解教那天想直接來找我,可是他的「牢友」劉三非要先去他家安頓下再說。他拗不過劉三,就去了他家,中午在他家吃了點兒飯就來找我,正好看見我躺在車輪子底下,旁邊沒有一個人,我好像是剛躺下的樣子。他以為我喝醉了,一攙扶我就摸了一手掌血。他不會開車,就跑到鐵皮房喊人,正好花子跟一個客戶在那裡談事兒,直接就把我拉來了醫院。李俊海說著說著就沉不住氣了,搖晃得病床吱嘎亂響:「他媽的,真應該殺了閻八這個混蛋!送你來的那天,花子氣糊塗了,一個電話就把胡四和林武他們喊來了,後來林武給芳子打電話,埋怨她不分時候亂找我,還罵她是個克夫命。」我揮揮手不讓他說了,我知道這幾天芳子一直在陪著我,兩天沒挪地方,她是一個好女人。

  李俊海見我有些煩躁,怏怏地走到門口,有一個人正往裡走,李俊海側身讓過他,警覺地站在門口看他。

  這個人穿著病號服,佝僂著胸沖我點了點頭:「遠哥,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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