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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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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家後繼的事終究是福太太心頭的大事,所以紅香的月事剛一完,福太太就掐算著雙七十四天的到來。她一早就準備好了鹿血、米酒以及各種動物的鞭。鹿侯爺抵不住福太太的相勸,只能悉數接受她的提議,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就像一個需要大補的病人似的。四月二十七號,一切準備就緒,鹿侯爺進了紅香的房。 這一次紅香不再像第一次那樣害怕和陌生,熄燈後,她主動伸手為鹿侯爺寬了衣。在福太太用咳嗽聲催促鹿侯爺離開的時候,也是她幫鹿侯爺穿的衣。深夜裡,穿衣的聲音窸窸窣窣。紅香覺得那聲音神奇而美妙,帶著某種不易覺察的尊貴氣息。 紅香第一次覺得,萬人之上的鹿侯爺其實並沒什麼架子,給他寬衣解帶的時候他不也乖得像個孩子?男人都是孩子,你只要給他吃飽了,什麼事都不會有;不過他要吃不飽的話,可是會大吵大鬧的。以前,娘就是這麼說的。而榆林寨的女人們並不把男人當人,在她們心裡,男人就是錢,是給她們吃穿住行和油鹽醬醋的。深夜裡,紅香想到這些,聽著外面梧桐樹在風中沙沙的聲音,禁不住嗤嗤地笑了。 3 儘管按照書上所說的那樣每天都去散步,紅香來到鹿侯府後的第二次月經還是如期而至。汙血像身體深處不斷衍生的夢魘一樣洶湧不止,汩汩而出,萬根細針在小腹裡打架似的攪得她疼痛不已。第二天起床紅香發現身下的床單上有斑斑烏黑的血跡,看起來就像一朵臘梅。她取了床單想去洗,小梅恭敬地走過來說:「怎麼可以讓小姐做這種事情呢?」小梅硬是把床單搶了去,說:「小姐的手可不是幹這個的。」紅香無奈地從水盆邊走開,做別的事情去了。 那段時間小梅不得不遵照福太太的意思每天去茅廁查看紅香用過的草紙,當天下午小梅在茅廁發現了紅香用過的麻紙上面有烏黑的血痂。小梅興奮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福太太。小梅以為,福太太肯定是關心小姐的身體。所以她連誇宏允法師的藥粉,居然這麼快就治好了小姐的病。沒想到,福太太給了小梅一個嘴巴,忿忿地說:「死丫頭,哪裡來的這麼多話。」 小梅捂著臉,一副委屈的樣子從太太的房裡出來。路過水房的時候,小梅看見阿財向她招手,她彎腰撿了顆石子,朝阿財扔過去。石子剛好打在阿財臉上,阿財「呀」地叫了一聲。 小梅惱怒地看著阿財,說:「叫你再招手,再招就把你的眼睛砸瞎。」 這一年的夏天來得有些突然。剛進入五月,燠熱就像躲在牆後面的強盜,猛地就跳了出來。而且沒有風,煩悶得厲害。人們說,這天氣怎麼一下子就到了三伏。福太太穿上了絲綢短襟,臉上未施脂粉,眼角周圍依稀可見睡眠不足的痕跡,她叫蓮兒把窗戶全部敞開,能看見外面紋絲不動的樹枝。那張用南香山的竹子做的籐椅和它的主人一起發出沉悶的呼吸聲。蓮兒拿著扇子在旁邊不停地扇,不一會兒就被累得汗流浹背。福太太揮揮手,叫蓮兒去歇歇。 讓福太太煩心的是紅香的月經,這說明她並未如預料中的那樣懷孕,於是心裡一時間泛出許多煩躁。夏天已經來臨,屋外的參天大樹枝繁葉茂,陽光從樹葉間灑下來,門口的小花池裡,瞿麥和香豌豆花剛剛開放,粉紅、粉白和粉藍的都有。那幾株金盞菊也開花了,黃亮亮的熱情極了。而福太太卻絲毫覺不到熱情,她看看樹葉間斑駁的天,輕輕地歎了口氣:莫非老爺真不中用了?不過她轉念又覺得,說不定是那死丫頭還沒開懷。 恰在這時敲門聲響了,有丫鬟在外面稟報說:「葛老爺來了。」 葛雲飛踩著矯健的腳步隨後便至。在福太太的印象裡,她的這位表弟的腳步聲總是那麼輕快和飄忽不定。 葛雲飛在椅子上坐定後,第一句話就是:「姐姐,我在大門口都聽到你的歎息聲了。」 福太太看了眼表弟。這個時候,丫鬟蓮兒把茶端進來了,葛雲飛呷了口茶,讚不絕口地說:「鹿侯府人傑地靈,泡出的茶也不一般。」 福太太說:「這茶是洞庭湖畔的碧螺春,又不是同州的產物,弟弟的奉承有些不著邊際了。」 葛雲飛把茶杯放下,說:「我當然知道這茶是碧螺春,不過泡茶須水,好茶有了好水能泡出好滋味。我誇讚的是鹿侯府的水,這難道也叫奉承嗎?」 福太太立即抿嘴笑了說:「滑頭。」 見表姐有了笑,葛雲飛才問:「到底是什麼事情叫姐姐這麼不開心?」福太太不做回答,而是將飲了一半的茶遞給蓮兒,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 鹿侯府以前沒有能和福太太說上話的人,現在有了葛雲飛。 事實上每年春夏之交是棉花生意的淡季,葛雲飛在這個時候都會來同州一趟。他有看望福太太的習慣。他的汽車一來,全同州城的人都看得見,風塵僕僕的。福太太看著葛雲飛,想著他上次來的時候已是一年之前,卻好似過了許多年一樣。有時,福太太會說:「你與家人每年團聚也不過兩次,卻每年都跑上幾千里路來看我。」他就一本正經地說:「誰叫我就你一個姐姐?」說話時,目光不離福太太的臉。 丫鬟切了一盤哈密瓜,擺在兩人中間。福太太說:「這是正宗的新疆吐魯番哈密瓜。」福太太從盤中捏了一塊,並沒有自己吃,而是遞給了葛雲飛。數年前她也曾這樣把哈密瓜遞到他嘴邊,那時候,他會一口叼走她手裡的哈密瓜,一邊高呼:「甜。」隨之,兩人哈哈大笑。如今,那笑聲分明就在耳邊迴響,那笑聲順著金色的陽光傾瀉而下,清脆地落在院子裡。福太太回想著如煙的往事,她感覺葛雲飛也聽到了那笑聲,他肯定聽到了,要不他的臉是不會那麼紅的,福太太聽到他隱隱地喚了聲「姐」,然後用手接住了已到嘴邊的哈密瓜。福太太嫣然一笑,說:「弟弟,你如今變得比以前謹慎多了。」 紅香這邊也換上了夏天的行頭,穿上了粉紅的絲綢長裙,頭髮也紮了起來,床上鋪了竹板涼席,每天睡前都要細緻地擦拭一遍。 那幾天紅香總能聞到自己身上的氣味,那氣味隱隱地帶著騷臭,像腐爛了的臭雞蛋,從下體散發出來。紅香去茅房換了條月經帶,把那條用過的洗了,淡紅的污水像一段噩夢一樣被她倒在院子裡,無聲地滲進了地下。 小梅看著紅色的污水說:「小姐,你又自己動手洗床單了?」 「我在洗月經帶。」紅香說。 福太太只得再次去求助宏允法師。不出她的所料,派去南香山的人再次帶回來了大把的草藥。派去的人回來說:「宏允法師說她已經盡力了,要是還沒效果她也沒辦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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