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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她開始洗澡,只有洗澡讓她想起母親的花紋,她把衣服一層層的脫乾淨,赤著腳站在浴缸中沐浴。她喜歡泡沫,每當泡沫充滿全身時,她就會閉上雙眼。她沒有見過大海,然而她可以想像自己置身在大海的潮汐之中,她在潮汐之中湧動,而當泡沫離開她身體時,她正面對著水蒸汽和鏡面之中的身體。

  她想起了母親的裸體,她沒有想到看見母親的裸體時同時也看見了母親和另一個男人的性姿勢,這個姿勢就像一圈又一圈環繞在鏡頭上的膠片般混亂不堪地懸掛在她眼前。她看見了膠片中的花紋,那是母親在性生活中用身體的激情呈現在眼前的花紋。

  她還看見了吳豆豆的裸體,每當宿舍熄滅燈光,吳豆豆總是最後一個人脫衣上床,她揭開了一層層衣服,所以,當吳豆豆有一天告訴她說,吳豆豆既是簡的戀人,也是簡的模特時,她好像並沒有想像中的驚訝。

  在凱的工作室裡她還看見了模特彌米,她的出現就像一個童話,她毫無羞澀地面對著牆壁脫衣,她可以赤裸著在工作室走來走去,而她的私處顯露出來,她似乎對自己的身體已經沒有感覺,難道僅僅因為她是模特嗎?

  凱又一次出現了,那窄床使她和凱合衣而睡,他們手牽手睡覺,然後凱出門了,凱帶回了一個女孩,一個叫朱娟娟的女孩,發著高燒,佔據了她和凱的那張窄床。

  此刻,她是多麼希望聽見凱的聲音啊,她在充滿水蒸汽的浴室中的鏡子裡看見了自己胸脯上的花紋,它像是從兩隻石榴上顯現出來的花紋,而她的內心卻充滿期待,一定要在入睡之前聽見凱的聲音。

  她披上浴巾,兩條白色的浴巾就這樣在她的身體嚴密地裹了起來,然後她趿上旅館裡的白色拖鞋拉開了門,此刻旅館裡看不見一個人影,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仿佛一個被凸現出來的世外桃園,而她是多麼希望電話啊。

  磁卡電話懸掛在牆壁,在那一刻,似乎給她帶了最明亮的聲音,她撥通了電話,謝天謝地,凱沒有有關機,凱的聲音顯得有些支支唔唔,凱說:「蕭雨,你在哪裡?」,「我住在旅館裡……」「娟娟仍在發燒,我在守候她,她說她感到很害怕,所以,尤其是在夜裡,我得守候在她身邊……」聲音弱了下去,好像電池已經乾枯了,蕭雨的心就像水中的浪花一樣撞擊著。

  一幅圖景又一次再現出來:一個叫朱娟娟的女孩仍然在發燒,而凱就守候在她身邊,這是一個被夜色所籠罩的時刻。蕭雨想著凱,她弄不明白,凱為什麼非要把那個叫朱娟娟的女孩帶回他的老房子,一個僅僅是萍水相逢的女孩,一個出現在火車上的陌生女孩,難道僅僅是因為凱對那個女孩的同情心嗎?

  她全身裹在浴巾中,感覺到了一種寒冷。一個人影突然來到了她身邊,他就是青年牙科醫生,他神經質地問道:「你好像怕冷,你病了嗎?」,她突然發出了同樣神經質的追問:「你為什麼總是跟蹤我?這是為什麼?」「因為我想這樣做,因為我想看見你,我不希望你消失……」兩個人面對面地僵持了幾分鐘,青年牙科醫生說:「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她掩上門藏進了被子裡面,然而,她突然聽見了一種聲音,是從隔壁房間中傳出來的聲音。她似乎又再次回到了另一個空間,她因為回家取像機而打開了門,那風暴一樣的聲音幾乎湮沒了她。

  母親的聲音抑制不住地與另一個男人交織在一起,從寂靜的夜裡越過牆壁到達了她耳朵邊緣,她被這聲音分裂著。她開始又一次想念凱,她問自己,為什麼沒有勇氣像吳豆豆一樣把自己變成裸體交給凱。奇怪的是凱為什麼又把自己同時也變成裸體交給她,難道是因為缺乏愛的激情嗎?

  然而,在靜謐的夜裡,她知道體內的激情已經在流動,只是沒有人用風暴似的聲音把她的衣服撕開。她想回到凱的身邊時,她一定要把自己的身體獻給凱,想著這樣的情景,她又一次感到她的私處變得潮濕起來了。

  告別

  在以後的三天時間裡,母親好像都離不開男朋友,他們往往會消失在森林公園的深處,而蕭雨身邊始終有一個青年陪伴她,他就是青年牙科醫生,他始終在她身邊,從她睜開雙眼感受到另一個明媚陽光的一天降臨時,她把頭探出窗外,青年牙科醫生就站在窗下的一棵槐子樹下仰起頭看著她的窗戶。

  母親敲開了她的門,她的母親好像是從風暴中剛醒來,她的雙眼仍然洋溢著情欲未盡的東西,當然,蕭雨還不能感受這種東西,有一點她感受到了,母親很幸福,母親好像已經忘記了一切不快樂的東西,難道那個叫李叔的男人真的能給母親帶來如此幸福的色彩嗎?

  當她走在森林公園的路上,青年牙科醫生剛出現時,母親和李叔就朝前消失了,仿佛想把空間留給他們。蕭雨目送著他們的背景,經過了一夜的清醒或不清醒的夢境的折磨,她已經決定回到城裡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凱,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做這件事情。

  青年牙科醫生走在她旁邊,她仍然在想著凱,而青年牙科醫生也許也在想著他已經離開人世的女朋友,開始的時候,他們很少說話。森林裡出現了一座獨木橋,沒有別的路可走,必須從獨木橋上走過去。牙科醫生看了看蕭雨,把手伸了出去,蕭雨本想獨自走,但面對那座獨木橋時,才感受到了暈眩。她不得不把手伸出去,青年牙科醫生把她的手牽住了。除了凱之外,這是第二個男人牽著她的手。

  在悠顫的獨木橋上,她突然感到恐懼,她從小就有恐高症,事實上獨木橋並不高,只是她從小在城市長大,很少經過這樣的橋。青年牙科醫生好像已經感受到了她的害怕,他不得不用另一隻手去依偎她的身體。

  終於走完了獨木橋,她本能地把手從他手中退出來。她又開始想念凱,她本能地想在青年與她之間保持一種距離,然而,她卻不可能離開他,因為母親有她自己的男朋友,而她是孤獨的。

  她想,應該讓凱也來,如果凱一同來旅行,他會願意嗎?凱會放棄對那個發燒女孩的照顧嗎?凱願意陪她來旅行嗎?似乎一切都是未知之謎,不知道為什麼,她已經產生了一種無法說清的嫉妒,對那個躺在窄床上女孩的嫉妒使她胸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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