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酥手(34)_吳茱萸

三十四

　　後來，她母親對她說，那天他們等了她一下午，她沒去，她父親坐第二天早上的飛機走了。

　　這一天，秦晉拿了一個傳呼機給她看，九十年代初，傳呼機還是時髦的東西，學校裡也只有少數家庭條件好的學生才有。林無漁笑道："你也趕時髦，買了這個。我們班裡，小趙有一個，也有幾個人商量著要買呢！只是說得熱鬧總不見行動。"秦晉笑道："這個是我爸的，講了半天他才給我的。有了這個，我到哪兒，你都能找到我，只要你一打電話，我就知道是你。"林無漁把傳呼機拿在手裡擺弄著，說道："你怎麼能知道是我打的電話，你這個是數位式的，螢幕上面不是只能顯示一個電話號碼嗎？"秦晉笑道："這個簡單，你每次打完傳呼以後，只要在後面加按幾個號碼，521，我就知道是你了。"林無漁問道："怎麼偏偏要按這幾個數字？"秦晉只是笑，林無漁一下子明白過來，521，我愛你的諧音。林無漁笑道："我偏不按521，要按就按119。"秦晉笑道："對了，你今天不是叫我出來，陪你去商店，你打算買什麼東西？"林無漁笑道："先別問，到了就知道了。"

　　拉著秦晉，逛了幾家保健品商店，也沒有選中的東西，又走進一家，秦晉說道："你今天怎麼竟看這種老年人吃的東西啊？"林無漁笑著不說話，對服務員說道："請把那盒西洋參拿來看看。"服務員把一盒包裝精美的西洋參遞給她，介紹道："這種牌子的西洋參，在我們這最暢銷了，是中老年人滋補的佳品，這種牌子因為價格貴，全市只有幾家像我們這樣大型的保健品商店才有的賣。"林無漁拿在手裡，反復看了又看，秦晉壓低聲音說道："這個很貴的，我父母也吃過這個，說不錯。要我說，是心理作用。"林無漁聽他這樣說，反而下了決心，掏出錢，買了兩盒。秦晉驚訝道："你發財了，買給誰的？你母親又不見得要吃這個，回頭給她知道了，又說你亂花錢。"林無漁笑道："這回倒是我母親出的主意，她說，第一次正式同你父母見面，買這個正合適，而且是她出的錢。"秦晉恍然大悟，說道："哪裡能要你母親這樣破費呢！隨便買一點水果，就行了。"林無漁說道："買已經買了，總不見得要退掉吧。"

　　秦晉的傳呼機"吱吱"響了，秦晉拿起來一看，對林無漁說道："是家裡電話，先找個公用電話，回完電話再跟你說。"說著到街邊找了一部公用電話，撥了號碼，對著話筒說道："喂！喂？你是哪位啊？--"他對著林無漁皺了一下眉頭，顯然接電話的並不是他家裡人，又接著說道："喔，是李蔓琪啊，我媽在做什麼呢？……在廚房啊，你幫忙喊一下……喔，謝謝。"電話那邊去找人了，秦晉扭頭對林無漁說道："剛才是李蔓琪，也許李伯伯來了，他們一家好久沒上我們家來了，這不年不節的，怎麼突然來了？"林無漁一聽李蔓琪在他家裡，立刻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秦晉對著電話說道："啊，媽……要我現在回家，有什麼事嗎？晚上回去行嗎？……現在啊，好吧。"秦晉摞下電話，抱歉地說道："不知道家裡有什麼事，我母親一定要我立刻回去。"林無漁說道："那你快走吧。"

　　秦晉一路急三火四地趕回家，一推門，客廳裡沒人，書房的門虛掩著，偷眼一瞧，他父母、李蔓琪三個人正坐在客廳裡說話，他母親擰著眉頭，他父親面色陰沉。李蔓琪說道："我原本是不想告訴你們的，又怕不說，你們糊裡糊塗地被她騙了，你們只別在秦晉面前說是我說的就行了！不然，依著他的脾氣，能恨我一輩子。"他母親說道："好孩子，你放寬心，我們不叫秦晉知道。"李蔓琪站起身道："我得走了。"他父親說道："改天，請你爸爸媽媽一起來。"正說著，李蔓琪眼尖，說道："咦，秦晉，這麼快就回來了。"李蔓琪在他臉上溜了一圈，對秦晉的父母說道："秦伯伯，阿姨，我先回去了。"秦晉的父母把她送到門口道："給你的爸爸媽媽帶好。"

　　送走李蔓琪，秦晉說道："你們急急地把我叫回來，發生了什麼事？"她母親沒等說話，眼圈先紅了。他父親說道："你和林無漁交往到什麼程度了？"秦晉一聽說的是這個，笑道："為這個啊，我正想這幾天，就把她帶到家裡來，和你們正式見面。"他母親厲聲道："不許你把她帶回家裡來！不許你們再交往下去。"他母親說這話的時候，全身發抖，秦晉從沒見過她氣成這樣，說道："為什麼呀？"他母親說道："她的家庭我接受不了。"秦晉辯白道："以前，不是你自己說過，她這樣家庭出來的孩子好，懂事理嗎！"他母親說道："以前我當她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是日子過得清苦一些，可是，誰知道，她是一個私生的野孩子，她根本沒有父親，她母親至今還做著不清不楚的事情，這些你都知道嗎？她家裡的事，你知道多少？她還有多少瞞人的事你都知道嗎？"他應付這件事還沒有足夠的準備，氣急敗壞地說道："是不是李蔓琪來和你們胡說八道？"他父親說道："你別問是誰說的，我只問你，這是不是真的？"

　　秦晉沉默不語。他父親說道："她這樣家庭出來的人，你想想，且不說，咱們做父母的沒辦法出去見人，就是她的人品也值得懷疑。"秦晉說道："你不能這樣說她，這麼說對她不公平。做為兒女，她是沒辦法選擇她的父母是誰的，生在這樣的家庭，又不是她的錯。"他母親說道："傻孩子，你年輕，哪知道這裡的事，就算你不計較，日後，口水也淹得你喘不過氣來。"他父親說道："這件事，你必須聽我們的，馬上跟她一刀兩斷。"他母親說道："長痛不如短痛，你父親的話你聽沒聽進去？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你就跟她斷了吧，算媽媽求你了。"秦晉看到自己令母親這樣難受，內心也十分不忍。可是他對林無漁這麼深的感情，哪裡是他父母親一兩句話，說散就散了呢。現在他父母被李蔓琪一頓挑撥，正在氣頭上，只得等以後有機會，慢慢再跟他們溝通，打定主意，一味地沉默不語。

　　他父親知道他的脾氣，你這邊氣得火冒三丈，他那邊不聞不問。剛才他父親和母親還是鐵板一塊，要一同把兒子扳過來，現在他父親見自己的話收效甚微，先有遷怒他母親的意思。他母親到底心疼兒子，說道："你別不吭聲啊，你是怎麼想的你倒是說出來啊！"又對他父親說道："你別急赤白臉地呀，你慢慢同他說，你總得給他點時間，讓他回心轉意啊！"他父親站起身，手指點著他母親的鼻子說道："都是你慣著他，你看看，你都把他慣成什麼樣了？"說著，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個玻璃煙灰缸，往地上一摔。那煙灰缸登時四分五裂，一片碎玻璃從地上蹦起來，在秦晉臉上一掃，顴骨上立刻劃了一道血跡子。他父親對他母親向來是和顏悅色的，為著他和林無漁的事，發作起來。她母親又氣又急，竟放聲大哭，不管不顧地走到秦晉近前，察看他臉上的傷。他母親腳上穿著拖鞋，踩到玻璃碴子，流出血來。秦晉也顧不得自己的臉，趕緊去給他母親拿酒精和繃帶，一時亂作一團。他父親見如此場面，也有悔意，背著手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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