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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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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她母親在小餐廳招呼他們兩個吃飯。秦晉一看,今晚,她母親的菜比往常要豐盛許多,除了一些青菜,居然做了清蒸鱖魚、大蝦,還開了一瓶幹紅。她母親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也張羅著給秦晉和林無漁倒酒。秦晉拿過酒瓶說道:"林姨,怎麼能讓你給我倒酒呢?我來給你倒。"她母親笑道:"都是一家人,誰給誰倒還不一樣。吃菜,多吃些--林無漁認識的男人裡頭,我就看你最好,我就相中你做我的女婿。"林無漁對她母親說道:"別再喝了,你已經喝多了。" 她母親一揚手,又喝了一杯,對林無漁說道:"你要是將來果真能跟秦晉一起生活,那是你的造化,我是怕你福薄啊!--"又轉向秦晉說道:"我們這個家,你是知道的,她跟著我,也沒少吃苦頭,將來她要是跟了你,她就好了--你們現在不是要畢業了,我是沒能耐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將來結了婚,她也就是你們家裡的人了,你也求求你父母,給你找工作的時候,捎帶腳的幫她也找一個差不多的工作--你們年輕不知道,現在這世道,要是沒有門路,憑著學校去分配,她又不是學習最拔尖的,又不會跟老師搞關係,家裡又沒能耐,是分不到什麼好單位去的,白辛苦十幾年考上大學,白受這麼些年的罪。秦晉,你說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她臉皮薄,性子烈,不會同你說這些的,你好歹回去同你父母說說……"秦晉聽著,唯唯地答應著。林無漁萬萬沒想到她母親同秦晉說這麼一番話,酸甜苦辣,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 吃完飯,她母親有些喝醉了,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秦晉又略坐一會兒,就要回去了,林無漁也催著他快走,她母親還要留他再坐會兒。秦晉對她母親笑道:"林姨,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我回去就同我父母說去,你早點休息吧,我改天再來。"林無漁把他送到門口,說道:"你別把她的話當真,我也沒想到她會說這個。"秦晉說道:"她也是一片苦心,你別跟她鬧。"林無漁笑道:"我自己的母親,倒要你來勸我!我再怎麼樣,也還知道這個。"秦晉說道:"你母親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我父親跟我提過,他有個頂好的朋友能幫上忙的--正好你也應當到我家裡來跟他們見個面,我父母,從前你也是見過的,他們很好相處的。"林無漁說道:"這個不行。"秦晉說道:"那你倒是說說,怎麼不行,俗話不是說,'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再說,你也不醜,怎麼就不能見公婆呢?"林無漁說道:"誰是你媳婦了?"秦晉說道:"你這輩子是別想跑了!--說真的啊,我父親去南方出差了,不如,等他回來,你過來,正式見個面。"林無漁沒再反對,算是同意了。 林無漁送走秦晉,回身走進她母親的房間,她母親蜷縮在沙發上,竟睡著了。林無漁拿一床被子蓋在她母親身上,正要走開,她母親睜開眼睛,說道:"我有話跟你說。"囁嚅了幾下嘴唇,才說道:"前幾天,你父親回來了。"父親這個稱呼,對她來說太生疏了,以至於一時沒反應過來,輕描淡寫的"喔"了一聲,她母親又說道:"他現在就在盛城,住在城南的雍田賓館,他想看看你。"林無漁吃驚道:"你不是說,他早就不在了嗎?"她母親說道:"他一走二十年,我先前也以為他不在了,不然他怎麼能一點消息也沒有呢?他先調到新疆工作,因為有這麼個底子,他的仕途算是完了--也是一輩子。現在退休了,他這次回來,是想看看你,畢竟你是他的女兒,這麼些年來,他心裡也一定不好過……"她母親說到最後,已經涕淚橫流。 林無漁注視著她母親,半晌,說道:"他這麼多年扔下我們不聞不問,你倒回過頭來要我去見他,你就不恨他?這不像你往日裡的做派,你什麼時候倒變得慈悲起來?"她母親低聲說道:"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對他早沒有了愛,也沒有了恨,我早認了命了--"她母親頓了頓,帶些懇求的語氣,又說道:"不管怎麼樣他是你的父親,他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他這次回去,指不定什麼時候再來,也許這就是他跟你最後一次見面,你就去見見他吧!"林無漁恨恨道:"你願意見他,那是你的事,我不想見他!這麼些年,他心裡不好過,現在回來找我,他心裡就好過了?你告訴他趁早別做春秋大夢了--我恨他,永遠不原諒他!二十年心裡不好過,就讓他這輩子心裡都別好過。一想起我來,就像嗓子眼裡的一根刺,別想好過。"說到最後泣不成聲,林無漁對自己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哭出來,很是氣憤,抹了一把眼淚,把靠墊往沙發上一摔,回了房間。聽見她母親在房門"嘭"地關上的瞬間絕望地說道:"你的心也太狠了。" 第二天,一早,她母親對她說道:"我跟你父親約好了,下午在雍田酒店大堂裡見面,你就不想知道你父親長得什麼樣兒?你去還是不去,你再想一想吧。" 林無漁到底還是去了雍田酒店,只不過比她母親說的時間早了幾個小時。坐在大堂角落的沙發上,人來人往,小咖啡廳裡坐著不少人,她一個一個地看過去,茫茫人海,哪一個才是他父親呢?她恨她父親,可是像她母親說的,她內心畢竟也想見見自己的父親長得什麼樣兒。 一會兒,她母親走了進來,林無漁忙用報紙擋住了臉。咖啡座裡的一個男人朝她母親招手,她母親走過去,那男人見她母親一個人來了,顯然有些失望。那男人穿了一件灰色的西服,白襯衫沒打領帶,瘦高的個子,頭髮有些花白了,雖然上了年紀,身上還是有一股優雅之氣。她不由得想,如果,他真同她母親結了婚,她和這樣的父親生活在一起,也是相當不錯的,也不至於受了這麼些苦。一想到自己這麼些年跟母親的生活,心裡剛剛湧起的一點溫情,又被吞沒了。她站起身,往門外走去,她母親背對著她,那男人抬起頭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在他們對視的瞬間,她心裡顫抖著--這就是他的父親!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個女孩就是他的女兒!他把她當做一個普通的路人,目光只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又轉向別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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