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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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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琳倚著圍欄,傷感地望著遠方,林無漁認為這都是唐琳最近一段讀了太多的瓊瑤小說,導致的多愁善感。林無漁笑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參加了兩個小組,放學不一起回家了,也值得這樣?"唐琳不說話,後背微微地抖動,眼裡含著淚。林無漁說道:"你怎麼了?"唐琳倒笑了,說道:"沒怎麼。"林無漁的心一緊,她想這也許就是像唐琳這樣的女孩子,對她,毫無目的,毫無保留的真心。 第二天,林無漁在籃球場上打比賽,沒看見唐琳,卻看見秦晉。秦晉常在下午自習課時,拿本書到籃球場邊看。一會兒,秦晉身邊多了李蔓琪。林無漁有些心緒不寧,竟幾次盯漏了人。 教練一宣佈解散,林無漁就拎著運動服,去找唐琳。鋼琴小組在一間空曠的大教室裡。她推開門,發現學生都散了,只有一個男人在彈琴,肩膀起伏,神情專注。那琴聲輕柔如同塵土飄浮在空氣的表面,落日的光芒,從窗戶到門拉起一條長長的光柱,看得見細小的灰塵在光柱裡流動、翻飛,攪得人心思散亂,不知身在何處。 一曲終了,彈琴的男人,站起身,他穿一件灰白色長風衣,長臉,面容清臒,問林無漁道:"同學,你有什麼事嗎?"她在琴聲裡轉過神來,說道:"那個,我找唐琳。"顯然他並不知道誰是唐琳,問道:"她是哪一班的?"林無漁說道:"啊,那算了,我再去別處找。"轉身走了。 多年以後,人去樓空,物是人非,那深入她靈魂的琴聲,猶在耳邊。有一次,林無漁和鄭滄遠一起看一個男女速配類的電視節目。一個漂亮的女子是女主角,幾個男子挖空心思追求她,幾輪下來,臺上只剩下三位男子,進行才藝表演。鄭滄遠對其中唱情歌的英俊男子非常看好,女主角也對他表示出極大的好感。另外兩個,一個體態健美,表演現代舞,還有一個,用鄭滄遠的話說,簡直就是一棵沒長成的豆芽菜,他要演奏鋼琴。那天鄭滄遠興致不錯,說道:"你猜誰贏?"她眼神幽暗,說道:"豆芽菜。"鄭滄遠笑道:"你別逗了,你眼睛漏風啊?選他。"她並不辯白,說道:"你不信,我跟你打賭。"他笑道:"賭什麼?"她也笑道:"你輸了,你跟我結婚;你贏了,隨便怎麼樣都行。"一提到結婚,鄭滄遠眉頭擰了一下,不過他還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歌也唱了,舞也跳了,連觀眾都認為大勢已去,接下來的表演無關緊要了。"豆芽菜"上場了,穿著燕尾服,演奏了一曲柴可夫斯基鋼琴曲《季節》中九月一節。女主角先還端坐著,後來竟起身,倚在鋼琴上,側耳傾聽。最後,女主角把象徵愛情信物的紅玫瑰送給了"豆芽菜"。 鄭滄遠從沙發上站起身,往洗手間去,笑道:"你這女人還真有一手,真讓你蒙准了。"林無漁不依不饒,手指敲著廁所的門,說道:"別忘了你答應的話。"鄭滄遠一邊沖水一邊說道:"我答應什麼了?"林無漁說道:"臭無賴。"鄭滄遠說道:"我想明白了,敢情這個節目是重播啊!你以前肯定看過,要不,長眼睛的人,誰也不會放著猛男不選,選'豆芽菜'呀!"那一年她二十六歲。其實,她並沒有看過這檔節目,她選"豆芽菜",是因為她相信,鋼琴的力量,可以直指一個女人的內心。 從那次以後,林無漁常去鋼琴小組等唐琳。後來有一天,深冬的夜晚,林無漁和唐琳在操場上散步,"咯吱咯吱"地踩著積雪,唐琳像是偶然想起似的道:"張老師向我問過你的情況。"林無漁說道:"哪個張老師?"唐琳說道:"教鋼琴的張秋遲啊。"又接著說別的了,林無漁想再問問,張老師都問了什麼,總沒開口。 這天,林無漁到鋼琴教室去找唐琳,推門一看,學生提早散了,只有張秋遲一人坐在琴邊。聽見門響,抬起頭,說道:"你來等唐琳吧?她替我去給鄭老師送一份資料,應當就回來了,你在這裡等她吧。"林無漁一腳門裡,一腳門外,正猶豫著,張秋遲說道,"你來得正好,替我看一會兒琴房,我出去一下。" 張秋遲一走,林無漁不由自主地坐在琴凳上,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去,"叮咚,叮咚",手指在冰涼的琴鍵上的感覺讓她覺得新奇。半晌,一轉頭,看見張秋遲已經回來了,她臉一熱,急忙站起身。張秋遲按下她的肩,說道:"沒關係,接著彈,接著彈。"林無漁忸怩地說道,"不彈了,我彈不好。"她為自己上不了台盤的表情難過。張秋遲說道:"沒關係,開始都這樣,我來教你。"張秋遲看著林無漁的手,不由贊道:"你有一雙這麼好的手。"林無漁在他的注視下,越發不知把手放在哪裡好了。張秋遲從指法教她,不時說道:"這裡,對了,這回就好多了。"他離她那麼近,聽得到他的呼吸,他的鬢角居然有了白髮,他手指冰涼,在她的手上,輕輕一掠,有驚鴻一瞥的味道,她的心也一抖。 後來,唐琳回來了,穿著蘋果綠的羽絨服,臉凍得通紅,對張秋遲抱怨道:"你說只有十分鐘的路,我足足走了半個小時!"看見林無漁也坐在琴凳上,又說道:"張老師,你是不是故意支開我?那麼一大堆身強力壯的不讓去,偏選中我去送資料,你明知道林無漁會來找我。"張秋遲只是課外小組的輔導員,人又極好說話,學生們都不怕他。張秋遲有些不自在,顯然他缺乏與年輕女孩子插科打諢的技巧,只一味地說道:"是啊,這樣啊。"他的難堪忽然讓林無漁有些於心不忍,在心裡竟有些維護他,低聲對唐琳說道:"你就替張老師辦了這一點事,也值得這樣?你何苦跟他過不去,不就是替他當了一回差,錢老師不是專愛抓學生當差,脾氣又大,要是替錢老師當差,跑十個來回,你也不能吱聲了。" 張秋遲坐在琴邊,陽光曬得人身上熱烘烘的,旁邊是兩個年輕的女孩子一言一語地說著話,可能大部分還是關於他的,他已經快四十歲了,早覺得自己老了,可是這會兒,在她們中間,他像是又年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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