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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塗苒當初辦婚禮沒請公司的同事就是因為這一層關係,擔心會給陸程禹添麻煩,現如今更是不想的,見李圖提起只得婉言推脫過去。

  李圖直言:「塗苒啊,你說你這人吧,比你能幹的不是沒有,我為什麼不找別人?一是因為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我信得過你,二來,你老公的聲名我也略知一些,他現在主治在大學裡也是講師,過不久評上副高,指不定就往副教授級別去了,資源利用嘛。」

  塗苒半真半假地說了句:「你不是說喜歡我嗎,原來是這麼個喜歡法。」

  李圖倒是樂了,歪著頭看著她笑了半天,還要說什麼,就被塗苒比劃了個手勢止住,塗苒說:「我一孕婦,情緒容易激動,要是說了什麼不好聽的你也別介意,反正我現在就這想法,要麼你看的起我讓我去幫忙,要麼咱們以後還是朋友,其他的免談,事先聲明,就算你請了我,以後想讓我老公入局,那也是不可能的。」

  李圖考慮一會兒,又笑道:「強買強賣啊,不過還有點個性,算了,誰讓我中意你呢。」接著兩人商量了一下擬定合同的事情,又聊了會子天,李圖說了說接下來的工作進度和安排,之後就起身尋覓才看對眼的佳人去了。

  塗苒要的礦泉水還沒喝完,她稍微換了個姿勢坐好。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牆角那一方的桌子,又不會太過明顯。她拿起玻璃杯喝水,隔著過道、人群和桌椅,稍稍打量已是幾天未見的那人。

  他穿著白襯衣,上面幾顆扣子解開了,領口微敞,袖子擼過手肘,全不似上班時那般拘謹,此時正一手夾著煙,靠在椅背上和旁邊的人說話,跟前的桌子上放著啤酒和一碟鍋貼餃。

  他先前一進來,塗苒就看見了他,手裡就端著這碟餃子,想是在旁邊的小店裡買的,有些燒糊的樣子,硬邦邦的質地。他到現在也沒吃幾口,酒倒是喝了一些。

  周圍那些人,有幾個她瞧著是眼熟的,估計也是才下班或者中途稍作休息的同事,看年紀都是沒地兒吃飯的單身漢模樣,聚在一起邊吃邊聊。

  那人拿起酒瓶喝著酒,眼風往這邊淡淡一掃,塗苒便知道,他也看到自己了。

  她略微側過頭,將玻璃杯擱回紙墊上。李圖已經結過帳,她站起身,拽著手裡小包,走了出去。

  不遠處,李圖忽然品出了點味道,他似乎許久沒見過身旁哪個女人有這樣專注的眼神,她看著那男人的時候,雙眸盈盈如同浸潤著水光,臉部的側面線條在燈下呈現出細緻而柔弱的特殊氣質,與以往不同。他想著若是有個女人這樣注視自己,管她美醜,他多半是上去先吻了再說,至少這一刻,她是讓人著迷的。

  不久,李圖就看見那個穿白襯衣的男人,擱下手裡的酒瓶,也走了出去。

  路邊不讓停車,塗苒準備過馬路攔計程車,她正往上人行天橋上走,陸程禹已經從身後快步跟上來。她走多快,他就走多快,她停下,他也停,而後側頭看著她,低聲笑著:「越叫你,你倒走得越快,」他嘴裡咬著煙蒂,嗓音略顯沙啞,他伸手從唇間拿出後半截子香煙,想扔了,四處看了一遍,沒找著垃圾桶,就這麼捏在手裡。他又笑:「說吧,究竟對我有什麼意見?」

  陸程禹這麼無所謂的隨便一問,塗苒的腦袋裡卻是有些懵了。幾天來她的神經一直繃著,心裡也不舒坦,漸漸這種不舒坦變成了習慣,一種想到他時就會產生的固有模式。現在她沒提防他會跟著自己出來,更沒提防他這樣的懶散隨意的發問。之前她腦袋裡塞滿的條條框框,關於自己的,關於他的,關於他們兩人之間的,雖然互相牽絆著,但是條理分明思路清晰,現在竟是一點頭緒也尋不著。

  她微微窘迫,側臉看向橋下閃著燈的黑壓壓的車流,嘴裡答道:「沒什麼意見。」每當車輛疾馳而過,橋上就有輕微的晃動,這種情形暫時掩蓋了她的窘迫。

  車輪摩擦著每一寸馬路,聲響不絕於耳,她聽見他又說了句什麼,沒聽清。他握著她的胳膊將她帶向一旁,天氣仍是熱,他手心的溫度比周圍的空氣還要炙熱,她並不覺著難受,只感到他的指腹略微粗糙的摩擦著自己臂膀上的肌膚。兩人挪到縛在橋欄杆上的碩大的看板之後,這樣就清靜許多。他鬆開手,手指頭無意間劃過她的腋下胸緣,她極不自然的向後退了一步。

  他有所察覺,卻也不以為意,隨意靠在欄杆上,再次開口:「最近工作忙嗎?」

  她點頭:「有些忙。」

  他又問:「老太太身體還好嗎?」

  她也是點頭。

  他說:「過幾天有時間我會去看看老人家,」見她不做聲,接著道,「最近事多,難免會忽略,大家都忙,互相體諒一下。」

  塗苒心想:我一直很體諒你呢,就不知你在忙些什麼。她沒答話,抬手拂去掠過眼睫的髮絲。

  夜晚起了風,悶熱的風,夾雜著塵埃氣息和汽油味道升騰上來,有人匆忙走過,也有人閒暇漫步,偶爾側目打量他倆。

  橋的另一邊,也有一對男女站在鋁制的廣告版後面交談,聲音很大,不避嫌的調笑,那女的直接說了多少錢多長時間什麼步驟,那男的嫌貴,討價還價。

  塗苒覺得很不自在,心想他若是要交談也不必找個多有情調的地方,至少是個正經的談話場所。她心裡有個提議,卻見他又揚起手腕看了回表,就將那想法咽了回去,又聽得他說:「工作很忙,平時就放鬆點,不然累得慌。」

  她這回接話了:「我確實有些累了。」

  他說:「要求放低點,就不會覺得累了。」

  塗苒品味著這話的弦外之音:我對你要求不高,你也別指著我能因為你改變多少。

  她不由笑一笑:「我的要求原本也不高,但是總不能比以前放得更低。」

  陸程禹立即問道:「你指哪方面?」

  她心灰意懶:「各方面,」見對方仍是看著自己,於是敷衍,「人結婚,我也結婚,怎麼我就覺得自己跟帶薪保姆一樣,還得伺候大少爺。你三天兩頭不著家倒好,一回來,我就得忙。還有,你成天假正經的不吃回扣不收紅包,你們同事是不是都特不待見你,你讓他們都怎麼混?你們這一行要是沒了灰色收入根本混不下去,你說你那點錢買台車就沒了,你不是打算換房子嗎,現在還不是連個廁所也買不起?反正我跟著你是什麼好處都沒撈著。」

  她這話說得有些胡攪蠻纏的意思,要是對方認真追究,一五一十的算帳,必定能給予反擊。不過陸程禹既不著惱也不點破,認真聽她說完,點頭應道:「看來主要還是經濟方面。這個我只能說儘量了,能力有限,我這人就這麼點出息。老爺子會賺錢,但是我學不來他那一手,估計這輩子就這樣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他不是才給了一套房子嗎,想住大間的,你現在就可以住過去,只是離你上班的地兒有點遠。」

  「什麼意思,你是說那房子歸我了?」塗苒隨意道,「還是……你承認自己出軌了?」

  他愣一下,似乎才回憶起之前兩人的約定,微笑著說:「我是想在現有的基礎上儘量滿足你的要求。」

  他言語誠懇,態度輕鬆。

  他越是如此,她就越覺得無處使力,心裡壓抑的情緒繼續飛漲,幾乎要把她淹沒。她暗暗吸著氣,仿佛有條蛇在腦袋裡嘶嘶吐出信子,她想像著那上面正在分泌毒液。她一扭頭,再次看向橋下的車輛,這次卻只看到堅硬的看板背面,近在咫尺,散發出幽幽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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